初為人奴
不知道是因為麻木,還是由於麻袋的依托,疼痛慢慢地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暈暈沉沉地被倒出麻袋。天還沒有亮,雜草叢生的院子裏又浸又涼。手和腳完全失去了知覺,腰就象斷了一般難受。一個武士輕薄地拍了拍我的臉,扭住我的左腮一點點地加著力。我的掙紮終於徹底地激怒了他,鬆開手他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冷嫂,來了一個紮手貨。”他站起來踩了我一腳,一晃一擺地走了。
冷嫂提著燈,披著一件皮袍,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跟在她身後的女奴,鬆開了我身上的麻繩。我知道自己可以動了,奇怪的是我的四肢完全失去了運動的能力。我把反張的身體收回來,蜷成一團。淚水,滑出了眼角。
“還會哭!以後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冷嫂一吼,兩個女奴的身體就打著顫,就象兩隻嚇壞了的小鹿。
“燒盆熱水給她擦一擦,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退下來燒了!”
說完,冷嫂轉身就走了。她雙手背在身後,悠悠地搖著用皮條編起來的短鞭。
“吳姐,你歇一歇,我去燒水。”
開門出去的姑娘不到二十歲,圓乎乎的臉上滿是稚氣。她說話的聲音很低,目光低垂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吳姐的年齡也不大,身體倒是壯實了許多。
吳姐冷冷地打量著我,眼睛浮現出了一種奇怪的笑容。她用彎曲的食指抬起我的下頤,迎著我的目光就是一際響亮的耳光。
“永遠不能去看主人的臉,就象剛才小紅那樣!”
我一怔,更狠的手背抽在了我另一側臉上。我知道她會一下比一下重,隻好屈服地低下了頭。
“自己把衣服脫了,沒有人侍候你!”
掛在胸間的玉佩和玉劍跳了出來,我不知道該不該摘下它。這兩個玉佩是和我的生命連在一起的……
“你是懷玉公主?”吳姐用手掌托起我的玉佩,仔細地辨認著。
“你是?”能認得這個玉佩的人不多,吳姐怎麽會一眼就看出了它呢?
“你快把它藏起來,不要讓其它人知道!這裏稍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
“吳姐,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們把我們抓起來究竟想幹什麽?”
不好再問她的身份,我猜應該是我的表親姐姐吧,否則不可能一眼就認出我來!
“這是將軍府……”她話還沒有說完,小紅就提著一桶滾水撞了進來,她把腰彎得很低,因為那桶水實在太重。
“都給我脫了,磨嘰嘰找打嗎?”
吳姐一把扯下我的玉佩,抱起我的衣物走進了院裏。
“不要怨吳姐,她教你都是為了你好。她心地善良,就是打了你,也是輕輕的做個樣子,換成別人能讓你脫一層皮……”
小紅一邊幫我擦著背,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多少好姐妹就慘死在了這裏。”
三年了,清兵的鐵騎橫掃江南。時時揚刀,處處伏屍,一幕幕都浮現了出來。
我出生時,這枚尋了好幾年的古玉,剛剛送到父親的手上。
在內憂外患打擊下,焦躁的父親有些神色疲憊,我的降臨,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喜悅。他久久地凝視這枚曆盡人世滄桑的昆侖玉,百感交集。
整個玉件呈龍形,首尾相銜。它不僅做工精美,而且質地細膩,色澤瑩潤。龍首處一團不祥的血沁,就象一團火燒著父親的手。
幾千年了,依舊完好如初,使父親實在沒有勇氣將它摔得粉碎。
甲申巨變,父親毀家殉國,卻讓英姐帶著它將我送到了草長鶯飛的江南。
吱嘎一聲,有人小心地推開了院門,走進了冷嫂的房間。冷嫂房門竟沒有關,牆邊一盆通紅的炭火燒得正旺。
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又寬又厚實的長凳,一頭放著一根兩指寬的竹片。
“小姐要我來領賞。”剛進門的小丫頭怯生生地說了一句,就自己打伸身體伏在了長凳上。
“你想找死,深更半夜地來打攪我!”
四十出頭的冷嫂,麵容清臒。她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抄起竹片就打在了丫頭的身上。
“把褲子退了,自己給我數著!”一陣悉率聲之後,冷嫂的竹片呼呼有聲地拍在了木凳上。
“啪、啪、啪……”
又響又亮的抽打聲,跳動在寂靜的夜裏,使我心驚膽顫。
足足數到了五十下,那個小丫頭才提起褲子翻下了長凳,嘴裏還說著感謝冷嫂的話。
她沒有哭,就象一根不知道疼痛的木頭,或者說就象一條被人捶擊的沙袋。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今後的生活。
“好乖乖,以後不要讓小姐生氣了。否則,我還會讓你屁股開花。”
可以想象,在冷嫂虛偽的憐憫背後,閃爍著一雙陰冷而刻毒的目光……
“謝謝冷嫂,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我明白,你總是心痛我,怕我再吃苦頭。”
小丫頭悲戚的聲音令人十分心酸……我擦了擦掛在臉邊的淚,聽到小紅含糊地說著夢話,吳姐也打起了撲鼾。
“小姐,還叫我帶幾支蠟燭回去。”
“自己去拿!在登記本上寫好名稱、用途和數目。”
我聽到院門被輕輕拉開,然後又在外麵慢慢地將它關好。
小丫頭輕輕地走了,而我卻一點睡意都沒有,渾身冷得發抖。
我們這裏應該是一間柴房,沒有多餘的鋪蓋,三個人隻好和衣擠在一張床上。
也許吳姐應該把我捆起來,扔在地上。也許,她會因此受到冷嫂的嗬斥或者責罰。
突然,吳姐翻過身,坐了起來。她從懷中掏出我的玉佩和玉劍,小心翼翼地給我戴在了胸前。
“妹妹,不要管我。自己照顧好自己!”
“姐姐,我該怎麽做呢?我們還有活路嗎?”
一時間,險惡的環境,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使我不知所措。
“順從,就象剛才那個小丫!明天,就是他們讓你來殺了我,也不能遲疑。”
“怎麽會這樣?”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說完,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頭:“睡會吧,每天都得打足精神去應對。”
其實,這時已經能夠聽到雞叫了。我靠在吳姐的身上,奇奇怪怪地好象睜著眼睛做起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