遒豐將軍
重新回到房裏,我幫助英姐揀著撒滿一地的小針和線團。
一副還沒有完工的護膝,顧姨已經縫製了三天。一路上,楊姨都在與張哥打情罵俏,顧姨總是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布塊。在飯後,在茶餘,顧姨總是處處留意著張哥的生活。
昨天晚上,楊姨穿著男裝,走到顧姨身邊。
“乖乖!我的媳婦,真是心靈手巧……”楊姨忍不住拿起了插著針線護膝,不懷好意地看了又看。
顧姨沒有搭她的話,隻是一把奪回了自己的女紅,將她推到門邊,扭頭對英姐說道:“英子妹妹,你幫我看下。我給張哥做了一對護膝,不知道是否貼身?”
“好呀!你是不是想成心氣我?看我撕不撕爛你的嘴巴?”
楊姨開著玩笑走了,顧姨和英姐圍著一盞滑燈,小聲地談論著張哥。她們想找出一些說得出口的理由,讓張哥就跟著我們留在南方。
誰也沒想到,今天就……更沒有想到,半個月之後,我們竟在徐州再次碰到了衣不遮體的顧姨。
徐州,五省通衢。繁華不減,笙歌依舊。
顧姨,抱著英姐,默默地滴著淚……最後才低聲而泣。
原來,當天晚上,他們趕到了清河縣城旁邊的快活林。林府家丁酒酣耳熱之際,把楊姨、顧姨和淑英姐姐從馬廄裏抱了出來。解開繩索,兵丁們撕開她們的衣襟……在扭打中還是在掙紮中?楊姨和淑英姐姐先後被害身亡。
當時,一片混亂。當後來一步的紅娘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撥刀相向。又是紅娘子!這次多虧有她,才讓顧姨僥幸地逃了出來。
紅娘子南下偵察,意味著他們的大軍既將開進……
這時的徐州看不出有絲毫大戰在即的氣氛。徐州副總兵遒豐與顧姨有舊,兩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兵弁,將一封紅色的請柬送了過來。
遒豐的私宅就在北較場的附近。我們坐在客廳裏都能聽士兵的操練聲。他們的話,口音很重,就象在和人爭執似的,弄得我和英姐很不習慣。
顧姨顯得很隨便,就象自己是這裏當然的女主人,不時地端來一些瓜果糕點。這時,又高又大的遒豐總會跟著過來,一開口一跺腳震得頭上的瓦當當作響。
遒豐很黑,立在我的麵前就象一座黑塔。他詢問著我的名字,我嚇得發不出聲來。他抓起我的手撫摸起來,銼得我的手心手背一陣生痛。
“報!巡城隊,抓了三個闖賊的探子!”
“把人提過來!好久都沒有享過這種口福了!”
佩刀的傳令兵,轉身跑了出去,翻上了一匹俊馬,揮鞭而去。
有白龍在河東修表中原,曉喻了宋天子細聽某言。
我也曾練就了雄兵百萬,豈能夠居人下每歲朝參。
興高彩烈的遒豐唱著勁道十足的秦腔,返回大廳一把就抱起了正在續茶的顧姨。茶杯翻到地上碎了,急得顧姨揚起拳頭在他身上就是一陣亂打……
“放我下來,沒人喜歡這一副賊相。真是一個鄙夫,從不知道顧及女人的顏麵。”
無論我的顧姨怎樣在他的懷抱裏撲騰,遒豐沒有一點要放手的意思。她抱著顧姨,兩眼卻死死地落在了英姐的臉上。那是兩團能點燃紙的烈火,立即就把英姐的兩個麵頰燒得通紅。
“鬆手呀!讓我去把地上收拾了!”顧姨的話有些曖昧,也許真怕遒豐突然鬆手,把她仰著麵摔在地上的茶水裏。她的手緊緊地箍著遒豐的脖子,整個胸部都壓在了遒豐的身上……
“十美女,曾進膳,美女紅袍……”
聽到了馬蹄聲,遒豐不經意地扔下了顧姨,大步流星向門外走去。
“罵一聲賊子,你好大膽,氣得奴家我咬銀牙。”
被擒受辱,使顧姨性格大變。收拾起矜持,她把破罐子破摔的潑辣勁亮了出來。我想應該是顧姨先去找的遒豐,也許她希望遒豐能收留我們。
聽到顧姨也唱起了秦腔,遒豐回過頭來抓住顧姨的左臂去了前院。
怔怔地望著遒豐和顧姨的背影,英姐神情索然。
喝喊一聲綁帳外,英雄逞誌應開懷。想當初千裏獨騎把營踹,隻殺得天昏地暗心悲哀。隻殺得血流成河歸大海,隻殺得屍骨堆山無處埋。
聽到遒豐的唱腔,英姐抓起我的手一陣小跑跟了出去……
前院裏除了門房,還住著十幾個負責警衛的親兵。正中的影壁上,用細醉的青花瓷片拚出了半壁河山。影壁的下方是一個石台,也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石砌盆景。孤峰峭立的假山上有花,清波照影的水下有魚,花與魚之間,一叢修竹疏密有致。
三個五花大綁的青年女子,被扔在石台的下方。蓬亂的頭發,撕開的衣襟,以及胸前道道鞭痕,使我觸目驚心。肆無忌憚的私刑,使她們已經奄奄一息。
遒豐狠狠地踢了她們幾腳,掃興的是他的耳朵沒有聽到期待之中的呻吟……
“幾隻病雞,提來作甚?病怏怏的樣子,老子沒有興致!”
“她們都是闖賊的密探,將軍先問一問,再讓下麵的人去處理也不遲!”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附在遒豐的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
“有軍師在,本將軍就不操這份心了!”
趁遒豐和軍師說著話,顧姨走到女俘的麵前,蹲下身來。她用手拂開被血凝成一團的亂發,突然驚叫了起來。
“紅姐,果真是你?”
我明白了,英姐急急忙忙地跑出來,也是怕遒豐好血嗜殺,而且紅娘子有可能就在這些俘虜中間……
紅娘子,用盡最後的力氣怒視著顧姨。大家左右相顧,氣氛既尷尬又難堪。
“我的大將軍耶!過來搭一搭手嘛!”顧姨跪在地上抱著身負重的紅娘子,怎麽也站不起來。“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天晚上你答應了的,要幫我報恩!”
當著眾人,顧姨說這樣的話來,十分危險。我和英姐,都從軍師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能殺人的寒氣。
“去叫一個郎中來!”遒豐的話是對著軍師說的,跑出去的人卻是守院的門房。
遒豐背著手,帶著英姐和我返回了客廳。幾個親兵,幫助顧姨將紅娘子三人一起抱進了門廳。
顧姨一直守在紅娘子的身邊,幾次去喊都沒有過來。
英姐小心翼翼地繞弄著話題,終於找到了一個借口,從那裏擺脫出來……英姐回到客棧,讓店員把顧姨的東西和一封信送了過去。不到晚上,店員就把顧姨回信和一些銀子交給了英姐。
第二天一早,英姐和我就去了金陵,那是我故國的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