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世道無常(3)
“你騙人!”魏玨不可思議地瞪著自己的父親,“娘答應過我,以後都會陪著我,會教我劍術,她絕不會食言的。”倔強地盯著父親波瀾不驚的臉龐,他的整個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麵對兒子的質問,魏無忌已經無話可說。一次次的選擇,為何他的王兄就是要那般殘忍,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們硬生生地分開,咫尺天涯。
魏玨不依不撓,拽著他的衣袖,不顧禮數地喊道:“爹,我要娘。你告訴我她在哪裏?我去找她,我相信她見到玨兒的時候,一定會回來的。她不會丟下玨兒不管的。”話雖如此,當注意到父親絕望神情的那一刻,魏玨的眼淚還是簌簌落下。
魏無忌把自己的兒子緊摟入懷,“對不起,玨兒,爹沒有保護好你娘,對不起。”
趙瑩也從宮裏趕回來,她把女兒交給侍女,上前想要安慰哭泣不止的魏玨。
魏玨狠狠推開他,不信任地瘋狂跑開,哭喊著四處尋找自己的娘親。
“玨兒。”趙瑩在後麵呼喊著男孩的名字,急步追著他,生怕他會受到傷害。
魏無忌沒有理會他的舉動,此刻他對一切,都已經變得麻木不仁。緩緩踱步到自己的院子裏,他仰頭凝視著沉寂的夜空,目光呆滯。
藍得幾乎黑沉的天空中,一輪滿月落在柳梢頭,似乎被纖細的柳枝細心托住。月圓人不圓,滿月的周圍,一顆星星都沒有,伴著深秋孤清的氛圍,襯得它愈發孤單落寞。
魏無忌久久站立在院子裏,冰冷的秋風吹拂過他的憔悴的臉龐,風幹了他無聲落下的清淚,空留滿滿的痕跡。
從此以後,他的生命又將恢複昔日的寂寞孤單。用盡一生尋得的知己,在命運的作弄下,他無力挽回,隻能跟她越走越遠。
溫暖和煦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悄然掩去,目光如炬的眼眸裏,失去了她的影子,也變得寒冷徹骨。
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信陵君府裏便是哀怨不止的歎息。
菡兒,為何上天要這般作弄我們?說好我們要相守一生,陪著彼此走到生命的盡頭,卻總是連機會都不給我們?
認識的十六年裏,我們從相識相知相惜不過兩年,餘下的十四年都在相互的折磨與思念之中。當我們真的決定要攜手到老的時候,老天偏偏跟我們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不容許我們在一起。
這一生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阻礙,把你我分隔兩頭,無法向對方靠近半分。我多希望自己的下輩子趕緊到來,那樣我就可以早些遇見你,在生命的最初就遇見你,然後獨霸著你一生一世,任誰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他開始用自己剩下的時光,回憶著跟她初遇時候的情形。她裝扮成調皮的畫工小弟,跑到他的府裏打探他,還對著他怒目相斥。
墨家大營的那些日子,是他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他們每日躲在藏書閣裏,細細研讀各家典籍,有時甚至為了同一個問題,持著自己不同的意見爭吵得麵紅耳赤。
他們在草舍裏對著彼此許下終生。他為她摘下蓮池裏純白的睡蓮,執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念道:不移,不易,不離,不棄。
芳草萋萋的院落裏,高大的身軀漸漸消瘦佝僂,背影風華絕代,卻又是那麽落拓憂傷……
尾聲淚斷劍,情多長
幽暗的菡萏宮內,沒有一絲透亮。多久不曾照進陽光了,她自己都不記得了。現在是什麽年月,她亦是不聞不問。每日除了宮人定時給她送來膳食,她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人影了。
魏圉從那日憤憤離開後,再也沒有來打擾過她。這樣的日子很好,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她會溜出去曬曬太陽,感受清新的氣息。就算他們被重重宮牆隔開,但他們終究是生活在大梁城的同一片天空下,足夠了。
日子久了,她也就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生活。閑暇的時候,她會把跟他從相遇開始的點點滴滴,仔細地回味一遍,嘴角勾勒出一抹閑適的笑容。
這幾年來她注意到,她的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落,掉下的長發裏,有時候夾著耀眼的灰白。她是老了呢!歲月不饒人,多少個春去春又來,她不老就怪了。
魏圉說過她娘就葬在這菡萏宮裏,所以她並不孤獨。雖然沒有見過娘張什麽模樣,她卻能在這偌大的宮殿裏,悉心地感受著娘親的存在。
最為想念的,莫過於他的吧!她的無忌,不知現在過得可好?他是否也想自己一樣,一刻不停地思念著對方?
幽幽地笑著,漆黑的眼眸裏布滿迷霧,氤氳了她的雙眼。
在她怔怔出神的功夫,年久失修的宮門被狠狠推開,清脆的少年聲音猝然響起:“娘,你在哪裏?玨兒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