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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郢宮

  三仙池!

  何謂三仙?天仙,地仙,鬼仙。


  三仙池集天地靈力而成,凝露成潭,池麵終年仙霧繚繞,似真似幻。池的中心是“曉山”,山高不過數仞,九天的雲彩恍若一條瀑布傾斜而下,落在曉山巔上,還未觸及山巔,霎時四散,若牡丹怒放,行成一朵巨大的雲花,瀑布人稱它為“流雲瀑”,雲花人稱它為“牡丹雲”。池的四周是紫色的貝殼鋪就的小徑,栽的是各種香花香木。


  三仙池倚靠著楚山,因山中遍地荊棘而得名。傳說戰國之時,楚國一隱士逃難至此,被島上仙人收留,後來追殺他的人得知了他的所在後,也尾隨著來到了這裏,並請求仙人允許他們了結彼此間的恩怨。仙人早已超脫塵世,好心為隱士提供了避難之地,並不願多插手兩人的恩怨,遂帶殺手到了楚山腳下後,便消失了。隱士與殺手僵持了七天七夜,這七天七夜裏,殺手日夜巡山,尋找隱士的蹤影。隱士東躲西藏,日夜憂慮著自己會被發現。


  終於有一天,隱士饑渴難耐,偷偷下山找尋食物,蹲在三仙池畔喝水時,隱約覺得背後有目光注視著自己。抬起頭來,就望見了背後的那個人。他不似自己以前曾見過其他殺手一樣,身著一襲華美的楚服,顧盼神飛,望著自己,麵色冷峻。隱士起身,冷冷地對他說:“我今生便如同荊棘一般,就在你占有了我的同時,我也要讓你遍體鱗傷。”說罷,搶步上前,抽出殺手的佩刀自刎而死。殺手訝然,平靜的立著一動不動,他悲哀的說:“你若是莽榛的荊棘,我便是萬年不花的鐵樹,一旦開花,必定為你。”


  楚山南,鐵樹旁,倚靠著一個玄色的身影,仰頭望了一眼高大的鐵樹,目光遊向遠方,走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花隔雲領著唐枚走到三仙池不遠處時,驀地看見了遠處一個略顯豐滿的背影,上前與太真仙姑問了聲好,又與唐枚介紹了自己師傅。太真仙姑芙蓉淺笑,隻輕輕點了下頭,旋即命花隔雲回太真院去,自己則領著唐枚繼續往前走。行至三仙池畔,唐枚老遠就望見了麗姝神女的身影,凝神望著她,隻覺得眼中綻開了花。他快步上前,向麗姝問了聲好。


  麗姝望著滿山的荊棘,道:“世人都說荊棘醜陋,卻不知荊棘也會開花;世人定然以為荊棘花如同其枝其葉,不堪入目,卻不知各花入各眼。若是有幸遇上知音,荊棘花也是世間最美的。”聲音哀婉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太真仙姑望著滿山的荊棘,聽了麗姝的一番話,也是長歎一聲,道:“你這樣的人也有傷心的時候,別再浪費時間了,我們快開始吧!”說著,口中念動法訣,三仙池水麵上的雲霧立時退去兩旁,露出埋在霧底的瑤琴。瑤琴周圍金光閃閃,似乎是被封印在光罩之中。


  麗姝凝神聚氣,蘭花指輕輕翹起,瑤琴飛至半空,忽地眼前白芒大盛,世間瞬時天寒地凍,連萬年以來從不結冰的三仙池水,水麵也在片刻間凝成了一層薄冰。如同白月光般,女孩手抱瑤琴,飄然降世,她的手指撫過琴弦,“錚”地一聲回蕩空穀。她說:“真是可惜了這麽一把好琴,琴弦竟斷了一根,”聲音清脆。


  唐枚望著眼前這個身著淺色襦裙,身量嬌小的女孩,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是誰?為何要奪我們的琴?”麗姝道。


  “這……是你們的琴麽?這不是你們的,”轉向唐枚,“唐枚哥哥,這是你的嗎?來吧!過來我這裏,將它拿回去吧!來吧!過來我這裏,將它拿回去吧!來吧!過來……”她的聲音似乎慣於迷惑心智,耳聽著她的一言一語,唐枚開始眩暈眼花。


  麗姝見勢不好,正欲騰身奪琴,飛起半空,忽地被眼前一個朱色身影擋了下來,旋即收手,飄然落地,驚訝道:“你也來了?”


  “神女,好久不見!”風吹拂著朱色衣紗,苦秋容道,“當日承蒙你的照顧,使我修為大進。雲山一別,沒想到你我再次見麵卻是此番境況,真是世事難料啊。”


  “是啊!世事難料……沒想到你的法術進步如此神速,如今已能受得了我這一擊。我卻是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世間之事,哪有什麽值得歡喜?又有什麽值得憂愁?該如何便如何,平心應對吧!”


  “你今日來也是為了奪琴麽?”麗姝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苦秋容望著唐枚的眼睛,溫柔的說:“我今天來是要帶他走的!我要和他一起遠離這裏,到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去。”唐枚望著苦秋容的眼睛,心裏複雜的滋味無法言說,帶些哀傷又有些恐懼,有點喜悅又感覺熟悉。


  “不……你不可以帶他走,他輪回到這世上,有他要履行的使命,在沒有完成上天交托他的使命前,他必須千年萬年為之而生,為之而死。你不要癡心妄想了,即便逃的了一時,他也逃不了生生世世。”


  苦秋容有些悲哀,眼角留下一滴眼淚,“咯咯”笑了笑,道:“逃不了生生世世……那我們能逃多久就逃多久,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再讓他去受什麽上天,什麽使命親手饋贈的痛苦。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靈魂也會永遠守著他,保護他。”


  “真是個瘋子!”


  “你不也瘋狂過麽?當年為了那個和尚,你同我說的,為了他,你也曾瘋狂過。即使他把你拋棄了,如今,你難道敢說已將他忘的幹淨,不!即便你這樣親口告訴我,我也不會相信你的,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同樣被一種叫作情的毒藥所累,永遠也無法痊愈了,永遠……永遠……”


  “你別再說了!”


  “嗬嗬!”苦秋容笑道:“你竟也會怒……你怒了!我贏……”他隻感覺眼前一黑,耳邊聽到“噗通”一聲,抬眼間便看到了一張因憤怒而癲狂的臉,他的麵部輪廓扭曲,原先應該是很英俊的,此刻看上去卻是猙獰無比。


  “啊……”苦秋容低吼了一聲撲倒在地,抱起擋在眼前的,如今鮮血淋漓的他,“你……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很是淒涼。


  “我不喜歡,我隻是覺得……我們……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我覺得……你、你好眼熟。”


  “是!我與你見過,很早以前便見過,那時你還是廣寒宮中的玉兔,而我隻是太白星君的一把梳子。那日星君把我遺落在了廣寒宮裏,是你把我撿起,將我帶在自己的身邊,那是我們初次見麵的情景還記得麽?玉清……玉清……”


  唐枚望著他,目光中帶著困惑,暈了過去。苦秋容扭頭望向一邊狂笑的穆若清漣,“你……”怒視著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還我琇瑩內丹來!”穆若清漣又欲對苦秋容下手,空穀中悠悠的笛聲響起,高舉的右手中凝聚的力量竟似乎被生生的抽去,久久的停在了半空,僵硬的,連放下的力氣都沒了。旋即天空中風雲色變,苦秋容眼前紫芒掠過,頃刻間失去了意識。


  麗姝望了一眼天空中遠去的那個背影,又低頭望了望跪倒在地的穆若清漣,對太真仙姑道:“帶上他,我們走吧!”太真仙姑低下仰望的頭顱,對著穆若清漣一聲短歎,念動法訣封住了他的傷勢,尾隨著麗姝而去。


  衛聊落在某座古跡島上,取出兜中一物,極其袖珍小巧,口中默念法訣,那物事便逐漸放出光彩,緩緩變大,待到光芒散去,可見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竹籃子。望了眼籃中,衛聊將籃一傾,地上霎時就出現了兩人一貓,他將苦秋容摧醒,道:“我就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


  扶起唐枚給他吃下了一粒藥丸狀的物事,苦秋容看著他,詫異道:“你給他吃的什麽?”衛聊不答,抱起灰貓,走向了海麵,海風拂過他黧黑的麵頰,人影漸漸消失在了夕陽裏。


  苦秋容望著他留下的籃子,裏麵有果品、糕點,還有酥油糖,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閃,發現了籃中一個精美無比的模型,喃喃道:“郢宮?”


  郢宮,是上古時代一位大神的宮殿,傳說郢宮華美無比,是當時眾多神祇中最宏偉的一座。但隨著朝代更迭,神魔各族興衰,到如今,這位神是誰已然無人知曉。由於史料缺乏,如今的人也很少再提起這座宮殿,已然逐漸將它淡忘。


  而如今,當苦秋容再次看著這座華美的宮殿時,心裏感慨萬千,當年他曾隨太白星君遊過一次郢宮,隻是那時他的靈力極弱,還無法凝聚出身體,來好好感受一番這座宮殿的巍峨壯觀。而當他修成人形以後,卻聽說這座宮殿早已消失不見。


  他試圖去拿起郢宮,隻是宮殿有如數十座大山般沉重,他便連提起它的一間小室都無法辦到,“這居然是真的!”苦秋容興奮不已,望了一眼唐枚,想要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驀地卻又沉下了臉。


  如今,他們二人該去往哪裏?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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