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為我愛你你便威脅我
我坐在靠窗的這個位置，上課的時候，常常有意無意地看向窗外。外麵除了幾棵變黃的楓樹，其實沒什麽好看。秋天還不深，它們的葉子還未染上深意。
看向天空的時候，總無法忽視不遠處那兩棟教學樓的樓頂，它們攜同楓樹把天空劃成了一小塊。在這一小塊空間裏，我看到一個衣袂翩翩的女孩。她站在樓頂，天空襯得她很寂寞。她的背後就是藍天，光華燦爛。
她站在那裏，不知道思考什麽。一眨眼，她就像蝴蝶一樣墜落。墜落在樹葉之間，像一個天使。像天使……
啊！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什麽的時候，我猛的站了起來，指著外麵，睜大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那個女孩重重墜落在地，啪地一聲如夢破碎。身下漸漸漫出一灘血。很多人跑過去，有老師，有學生，大家手忙腳亂，驚慌失措。外麵一片嘈雜。
“出什麽事了？龔裴珮？”數學老師瞪了我一眼，顯然很不高興。這個教室仍一片寧靜，大家都在認真聽課。
我愣愣地看著她，不說話。
這時坐在靠窗的人也開始留意到了外麵，外麵有人在大喊大叫。老師走了出去。我看到那裏漸漸圍了很多人。他們遠遠看著地上躺的那個女孩，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老師回來吩咐我們坐在教室別動，她自己的嘴唇在發抖，但是她強自鎮定地看著我們。
我們都定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人敢動，雖然大家的心都已經飄到了窗外，但此刻，沒人敢動。
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鍾，老師想把課講下去，但是她的聲音發顫，終於還是放棄。我發現她不像平時那麽喜歡板著臉故作高深了。她放棄了講課，隻是望著我們，我們也望著她。彼此相顧無言。教室裏一派肅穆。
不一會兒，急救中心的汽車呼嘯而至，下課鈴也響了。聽到鈴響，我的心仿佛得到了解脫。忍不住輕呼了口氣。
“大家……不要到處亂跑，”老師叮囑道，臉上一貫嚴厲，“聽到了沒？”
我們應了一聲。看她走出去了。
那個女孩被抬上車，開走了。地上隻剩下一灘血。學校很快作出指示，每個班都暫時停課，由班主任親自過來做思想工作，安撫人心。接下來的課很難熬，大家什麽都不幹，坐在教室裏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學校才放過我們。
女孩最終沒能救活。據說死前留了封遺書。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一時想不開，輕生了。學校封鎖了消息，外界鮮有人知道。後來家長過來鬧了幾次，學校迫於壓力賠了十幾萬。但那又有什麽用？一個花季少女已經離開。
這件事對我的衝擊不小。因為親眼所見，晚上做夢老是重現當時的場景。那些鮮紅的繽紛的色彩交錯在我的夢裏。那個女孩微笑著墜落……墜落……砰地一聲，麵孔破碎，手腳折斷，歪在那裏像個畸形的娃娃……到處都是血，周圍人在觀望……我掙紮著想過去看看她怎麽了，但是無論怎麽跑都跑不過去，我們之間像隔了千山萬水……好幾次我夢到她站起來追著我，非常可怕，邊追邊發出莫名奇怪的笑。我駭得心都停了。
由於晚上睡不好，我的情緒有些低迷，看什麽都含了一層悲觀的色彩。學校也仿佛蒙上了烏雲，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氣氛變得很沉重。
我坐在窗前，看著那個女孩曾經墜落過的地方。那裏已經沒有痕跡。或許過不久，大家就不再介懷，再過不久，也就沒有人知道那裏曾經死過一個女孩。
劉珊一路上默默陪著我，不說話。她不問我，也不像平常那樣嬉笑。隻是陪著我。陪著我。她拉著我的手靜靜走著。
“劉珊，”我輕輕叫了她一聲。
“嗯？”她看了我一眼，等我說下去。
“將來有一天你會自殺嗎？”我問。
“不會。”劉珊看著我，說得非常肯定。
“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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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信她麽？我不該。
“永別了……珮珮……”她用悲傷的語調說。
此刻她站在樓頂，一臉壞笑。我看出了她的認真，隻要她再往後一步，她就會毫無疑問掉下去。
“不！劉珊，你不要開這種玩笑，你下來！”我顫著聲叫她。
我想起了我們的那些過往，淚水溢出來擋住了我的視線，劉珊變得模糊。我不敢眨眼，我怕一眨眼，她就沒了。我的心在顫抖著，周圍壓迫得我好難受。我無法呼吸了。
“珮珮，你不再愛我了……”她絕望地慢慢往外傾斜。
“不！！！！！！！！”我見到她的樣子，突然情緒崩潰，瘋了一樣大叫起來。
“不要！！你快下來！我愛你！我愛你還不成麽……”我哀求著。腦袋轟轟地響。晚風吹著她的頭發，她那麽柔弱，風要把她吹跑了。
“你為什麽不肯再看我一眼，珮珮？”
“那個男人偷走了你的心，你不愛我了……”
“我很痛苦，珮珮，我很痛苦，讓我解脫吧……”
我看著她，淚無助地流。我要怎麽挽回她呢？我要說什麽才能挽回她呢！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己也好想死。劉珊！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太卑鄙！
“劉珊……我們有話好好說，好不好？我一直都愛你的呀……我心裏一直愛著你，真的……”我向前一步，勸著她。
“嗬……”她隻是輕笑一聲。隻是這輕笑一聲，便讓我全身冰冷。我看到她張開雙臂，看著我，向後倒下。我看到了她最後的笑。然後——
時間停止了，什麽聲音也沒有了。我呆呆地望著對麵，那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一種巨大的哀傷襲擊了我。我兩腿一軟，癱倒在地。心痛得不能呼吸，眼淚一直流著，天地在旋轉，旋轉。
劉珊她死了！我萬念俱灰。突然覺得活著也沒什麽意義。
好多年了，我一直習慣她在身邊。我以為她永遠不會離開我，即使我結婚了，即使我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也會一直在我身邊……她不會離開我……
嗬，回頭想想，原來我一直這麽自私地享受著她的愛！我真可惡，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啊！死吧……死吧……死了就不會痛苦了……就不會痛苦了……
我站起身，擦幹了眼淚。向著劉珊跳下的地方走去。我一步一步地走著，走得異常慢，又異常堅定。我帶著赴死的心踏上高台。閉上了眼。墜落。
嗯？有人牽住了我的手。我回頭一看。
劉珊正望著我，一臉壞笑。我怔怔地看了她半響，不說話。她把我拉了下來。我摸了摸她的臉，確定不是幻覺之後，抱著她痛哭起來。
“好啦好啦，以後不跟你開這種玩笑啦！”她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笑。
“你怎麽沒死？”我抬起頭來問她。
她擦了擦我的眼淚，把我拉到樓頂邊緣，指著下麵叫我看。原來下麵是另一棟樓的樓頂，相隔我們不足一米。劉珊就是利用這個大膽地騙了我。意識到被騙之後，很生氣。
“你！你為什麽跟我開這種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又哭了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怎麽了？我有說錯嗎？你這樣對我，我不該生氣嗎？”我邊哭邊控訴著。
“你剛剛想做什麽？”她問。
“我剛剛……”我剛剛想做什麽來著？！
“你剛剛是不是想跳下去？”
“是啊，我就是想跳下去怎麽了！”隻許她跳，不許我跳嗎！
“你看吧，你都想跳下去了，怎麽能怪我呢？”她說得那麽坦然，連我都要信了。
“你看，站在高處的人都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你剛剛是不是就有這種衝動？”她問。
“嗯……”我怎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
“那不就是咯，所以我們不要站在這裏啦，”她拉起我的手向門口走去，“去吃小龍蝦怎麽樣？鬧半天餓了吧？”
“嗯。是有點。”好像有哪裏不對啊。剛剛壓在心頭那股令人窒息的悲傷難道是一場夢？！啊啊啊啊啊啊！連我都要懷疑人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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