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五)
拿定了主意,院君便刻不容緩,放下了府中庶務,一心為長房的女兒物色起合適的對象來。如今,徐家已經走出陰霾,在朝中地位比起往日,隱約來得更盛。徐家欲要嫁女,風聲一傳出,每日都有媒婆上門,一時之間,沈敬亭竟覺得比往日還來得忙碌,幾乎是前腳剛走一個,後頭便又來一個,連喝口茶緩氣的工夫都沒有。
這日,沈敬亭剛送走為丞相次子來說親的媒人,徐家的大總管便走進來。張袁來到院君身邊,想是這些話不便讓外人聽見。沈敬亭從案子裏抬頭:“但說無妨。”
張袁道:“是沈太常侍卿大人遞來拜帖。”
聞聲,沈敬亭便蹙起眉頭。
沈太常侍便是他的大伯,他初嫁入徐家時,徐沈兩家鮮有往來,尤其是徐家不穩的那陣子,沈氏在朝堂上可說是同謝徐兩家撇得幹淨。這本是難免之事,然而直到徐長風封侯,徐燕卿一路平步青雲,由刑部侍郎升為尚書,他也有誥命在身,沈家倒像是想起他這個庶子來,不管是過年過節,時有不時就送禮上門。
當年,沈家的老太夫人應了虞氏荒唐的提議,讓常人嫡子同楔兄弟共妻,這門親事裏,京中沈家可說是撈盡了好處,絲毫沒為他思量過,也間接害得姨娘慘死。雖是陰錯陽差,非人所願,但是時隔多載,這仍是沈敬亭心中一根刺,是以對於這樣的娘家,他也早已恩斷義絕。隻是京中沈家厚著臉皮上門,他作為徐家正君,也不好明白地將人掃地出門。
隻看男子臉色淡然道:“你可問了太長侍卿大人親自上門來,所為何事?”
張袁麵露猶豫,期期艾艾地說:“小人問了,大人是聽聞,徐家要為大小姐議親,欲要為沈三公子說親。”
當下,沈敬亭便停下筆來,輕聲說了句:“就憑他?”那語氣雖平和,卻涼了幾分。
張袁心下亦覺沈家是異想天開,想是那沈家的人以為鎮平侯不重視女兒,隻偏寵院君生下的尻子,又當院君視這前人留下的繼女為眼中刺,心裏便升起同徐家親上加親的荒唐念頭來。
沈敬亭如何不知京中沈氏的一番好算計,這些年,沈氏仗著他在徐家得臉,雖在上京不敢亂來,卻也沒少在外頭以徐家的名頭狐假虎威。他暗中已經敲打過幾回,本以為沈家會收斂,沒想到剛安份沒一陣子,就膽敢將主意打到徐瓔珞上頭。
“既然如此,”張袁道,“那小人,就代院君去回絕大人。”
沈敬亭卻叫住他,說:“無妨,就由他等著罷。”他站起來,背著手邊走邊說,“勞煩太長侍卿大人親自上門為兒子說親,徐家這一杯粗茶,還是請得起的。”
張袁瞬間會過意來,院君的意思,是要把人給晾著。這人見還是不見,就看院君的心情了。
雖然是給了教訓,沈敬亭卻還是覺得胸口壓著一股濁氣,索性不再見客,轉身徒步去了雅樓,不過他來晚了一步,樓裏的書房已經被另一個人先占住了。
亭台樓榭,花瓣如玉,撩起珠簾走進,就見這如畫的景色之中,一個男人正利於案前展卷作畫。他眉若遠山,星目炯炯,單看容貌已是世間少有的容色,又看他身著絳紅色長衣,發絲隻用絲帶隨意束起,卻仍顯得氣度不凡,莫怪今上曾戲言,除了徐愛卿,怕是這世間男子無人更合適這明豔如烈火的顏色。他手持一支狼豪,正凝神作畫,且瞧他隨手一潑墨,豪筆在紙上行雲流水,那駿馬奔騰圖便一嗬而就。
當朝刑部尚書徐燕卿,在當年也曾是鮮衣怒馬的探花郎,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當時騎馬遊城,眾女拋花獻果,可謂是一朝難得盛景。時光荏苒,歲月沉澱,那風流的男兒也已收了心,在朝上是說一不二、嚴正肅穆的朝廷重臣,隻有下朝回到家裏,才有這閑情逸致舞文弄墨,陶冶陶冶性情。
沈敬亭方踏進屋中,便聽徐二爺幽幽道:“小君步伐急躁,神情肅然,爺想知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孫子,惹得爺的小君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