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二)
男子見到二人,麵上便一莞爾。一時之間,李鴻腦海裏隻想到八個字——翩翩君子,溫雅如玉。
他先上前來將徐瓔珞虛扶而起,溫潤目光端看著跟前俏麗的少女,溫柔笑意愈盛。他感慨道:“珺兒……長大了。”
徐瓔珞垂了垂眼眸,繼而便帶著幾分俏皮道:“珺兒是長大了,院君卻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好看。”
沈敬亭聞言,淺笑地搖了搖頭:“我實不知,珺兒也如此嘴甜。”
尻者成婚多極早,徐家的這個院君年二十有四,正當年輕,為人卻持重沉穩,一手操持著整個徐府內外庶務,儼然是個厲害人物,單看表麵,實難想象他已經嫁做人夫。李鴻正著無邊際地瞎想之時,那院君便已過來,拱手道:“徐沈氏見過齊王世子。”
李鴻一回神,忙還禮道:“晚輩不敢,表舅夫隻管叫我李鴻便可。”
論身份,徐家的院君乃是侯爺正夫,又是尚書正君,宮中賜封的二品誥命,而論輩份,沈氏可是他親表舅夫,他作為晚輩,是該同他見禮的。
“不錯,隻管叫他李鴻、鴻兒,還是——鴻鴻?”徐瓔珞嘻嘻一笑。
“你——”李鴻頓時漲紅了臉,王府裏親祖母總在一眾孫女兒麵前喚他鴻鴻,徐瓔珞便常常拿這件事兒調侃他。
沈敬亭瞧著這對少年人打趣,也覺得頗為逗趣。直到李鴻被徐瓔珞三言兩語哽得臉紅脖子粗,他方出來替人解圍道:“珺兒,你父親尚不知你已經到了,稍候便會回府。今夜府中有家宴,到時候,你二叔三叔都在,為你二人接風洗塵。”家中有喜事,幾個爺都聚在一起,沈敬亭思量了會兒,不覺一笑,心中也覺得極其難得。
徐瓔珞聽父親稍晚回來,眼裏閃爍了會兒,臉上仍是微微笑著。這時,三人忽而聽見一聲“爹爹”,回頭便瞧見從外頭跑進來一個垂髫小兒。
隻看,他頭上梳著兩髻,小模樣精致得跟玉娃娃也似。他跑到了男子身邊,仰著小腦袋稚聲稚氣地問:“爹爹,您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沈敬亭見到孩子,目中登時柔光流溢。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李鴻便愣了一愣,才想起眼前人不但是徐家的院君,還生了一個兒子。
一個仆婦從後頭追來,瞧見堂中數人,以為主子正在見客,慌張道:“爺,是奴婢沒看好少爺,奴婢這就帶少爺下去。”
他抓住了阿爹的衣擺,怎麽哄都不肯放。男子便隻好由著他,然後推著對他道:“圜圜,這是你的珺兒姐姐,還有世子哥哥。”
徐家的這個小少爺,小名叫做圜圜,取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以緩緩作圜圜。當年,沈氏曾離家有兩載,這件事,知曉的人也並不多。
圜圜抬頭瞧了瞧,也不怕生,走出來朝兩人行禮道:“圜圜見過哥哥姐姐。”這小孩兒正正經經,學爹爹那樣似模似樣地拱手抱拳,堂中幾人見了,都不由笑了起來。
“小圜圜長得跟院君真像,將來定也是個英俊的公子哥兒。”徐瓔珞矮下身,看著這小鼻子大眼睛,確實和沈敬亭的模樣有七八分神似,“小圜圜叫我一聲姐姐,那姐姐我自然不能不送禮。”她取出了一個錦囊,想是原先就備好了,裏頭是一對小金鐲子。
圜圜雙手接下錦囊,又拱手鞠躬了一下,乖巧地道:“圜圜謝謝姐姐。”
沈敬亭靜靜看著這對姐弟,神色間盡是欣慰和感慨。
徐瓔珞摸摸孩子的腦袋,站起來後,便推了一下身邊有些恍惚的少年:“世子哥哥,你的禮呢?”李鴻驀地回過神來,指了指自己:“我、我也要啊?”
“嗯。”徐瓔珞揚了揚下頜,悠悠道,“世子白白揀了個弟弟,還想耍賴不成?”
李鴻忙摸了摸自己身上,找了大半天,就摸出個紙包的蜜餞來,趕緊送上來道:“哥哥身上……隻有這個了,小圜圜可別嫌棄。”
圜圜打開紙包,兩隻眼一亮,歡歡喜喜地道:“世子哥哥怎麽知道,圜圜最喜歡吃這個了。”
數人又是一笑,這時候,由堂外走進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他邊走邊朗聲道:“今日這兒如此熱鬧,有什麽開心的事情,怎麽能撇下我?”
李鴻這便又見到了一個如潤如玉的男子,便瞧他貌如冠玉,身姿頎長,行步間霞姿月韻,仿若不食人間煙火,活脫脫的一個書裏走出來的謫仙人物。隻聞徐府的下人恭敬地叫他聲“三爺”,便知此人就是徐家那位不出仕的爺了。李鴻曾聽人說,這三公子自幼便是個病怏子,可今日一見,發覺他氣色紅潤,哪有半點久病成屙的樣子。
幾位見了禮,圜圜就吵著要父親抱。徐棲鶴便將圜圜抱起來,抬袖子擦了擦他油膩的小嘴,點了一下他的鼻頭道:“你啊,再吃下去,成了小豬仔,父親們就抱不動你了。”
圜圜半點不信,道:“哪有,二爹爹今天早上還說,想把圜圜拴在……在褲腰上,偷偷帶去上朝呢!”
幾人大笑起來,又和樂融融地說了會兒家常話,便回去各自歇著。到了晚上,大爺和二爺回到了徐府,人一到齊,就開起了家宴。
李鴻這才見到了自家表舅,徐瓔珞的父親,威震四方的鎮北大將軍。鎮平侯比他想象中年輕得多,臉上並未蓄須,右邊臉上戴著皮罩,據說是當年在戰場上和烏虛汗王短兵相見,汗王奪了他一隻眼,他亦削掉了汗王一隻臂膀。李鴻自小就聽著表舅的英勇事跡長大,他看了看徐瓔珞,心道自己這個小表姐長得如此英氣,確實是表舅家的女兒。徐瓔珞卻瞥了眼他,取笑道:“我可還記得,你四歲的時候,我父親一抱你你就哭,祖奶奶還說了,到底我是女兒家,還是你才是女兒。”
李鴻臉上一臊,鎮平侯放下酒杯,出聲道:“珺兒,不可對世子無禮。”
徐瓔珞收斂了笑臉,臉色淡淡地說:“女兒知道了。”
此時,座上另一個男人開口:“今日可是珺兒回家的大喜日子,珺兒,甭管你父親,二叔敬你一杯。”徐瓔珞遂又一笑,舉杯道,“珺兒也敬二叔官運亨通,一年比一年俊。”
聞言,那男人就爽朗長笑,隻看他模樣生得俊逸斐然,風度翩翩,是個世間難得的美男子,自然就是當朝刑部尚書,全上京男男女女魂夢牽縈的徐家二爺了。
李鴻掃了一圈徐家這三個爺,暗歎這三人性情迥異,然而不管哪個皆是人中龍鳳,無一尋常。想到此,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悄悄落在前頭正主位置上的沈氏院君身上。就見那男子換了一身衣裳,猶是玉冠氅衣,手握玉觴靜靜含笑,燭光柔柔,更照得他麵目朦朧溫柔。
李鴻正出神之際,忽覺背上一疼。他疼得一下子警醒過來,扭頭看著旁邊的罪魁禍首,小聲道:“你掐我幹什麽?”
徐瓔珞卻輕哼一聲,悄聲道:“鴻兒,他可是你表舅夫,這樣老盯著看,不好罷?”
李鴻驚得臉色一白,抓住徐瓔珞的袖子,暗暗急道:“你、你可別胡說八道……你想害死我?!”
徐瓔珞自知玩笑開得過火,忙哄他說:“好好好,是表姐胡說八道,別生氣了,我自罰一杯。”
李鴻這才鬆了一口氣,可經徐瓔珞一說,也暗覺自己失態,一場酒吃下來,再也沒敢多看沈氏一眼。
除了徐瓔珞和徐長風父女二人沒什麽交流之外,這場家宴,還算是賓主盡歡。他們之中,當屬二爺酒量最好,齊王世子被灌了兩杯,就有些暈頭轉向。徐瓔珞也用多了幾杯,後來讓丫頭攙起來,才能回去院子裏。宴散了之後,眾人各自回去,院君的軟輦停在了大房那一頭。
房裏,燭燈輝映。
浴間裏水霧漫漫,男人去冠,頭發放下,胸膛以下浸在熱水裏,精赤身子舊傷斑斑。在木桶外,一個男子站在男人身後,他一手持著櫛子,另一手執著墨發,溫柔輕緩地梳下來。
此間沒有其他外人,隻餘他們。沈敬亭撫著一搓頭發,瞧到那幾根白絲,他停下手來,前頭就響起聲音:“怎麽了?”
那嗓音喑啞低沉,卻極是悅耳。沈敬亭不知思及什麽,臉上禁不住溫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