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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今夜,徐棲鶴難得有應酬,歸府的時候,已經月上枝頭了。


  他披著那件雪白鶴氅,麵如白玉,從雪裏走來,更是霞姿月韻,隻讓人輕易移不開目光。我迎他進門,為他脫下厚重氅衣,聽他笑盈盈說:“下人莫不是沒傳話給你,叫你今夜不必等我。”


  他看似心情頗好,麵上的氣色也比往日紅潤,我也跟著牽了牽嘴角:“有人傳話給我,是我自己要等鶴郎的。”


  徐棲鶴溫柔地莞爾,眸若剪水,若是不慎的話,怕是要溺在裏頭。我想起我初識他的時候,也覺著這世間竟真有仙子一般的人物。他停下動作,轉過來問我:“你今夜,總看著我做什麽?”


  我看著他的雙眼,那眸子實在過於赤誠,在我心裏掙紮了一天的話,好似如鯁在喉。但是,我明白,我現在要是不問,我就永遠不會開這個口了。


  見他要往隔間裏頭走去,我忙叫住了他:“鶴郎。”我袖子下的十指暗暗攥著,望著他,沉吟道:“我櫃子裏的東西……是不是,你叫人拿走的?”


  徐棲鶴的步伐頓住,轉回頭來。


  我思及上午,那叫梓桐的貼身僮仆跪在我的腳邊,抖若篩糠地說:“小的、小的什麽都不知道,少爺隻命小的……把、把東西取來給他,小的真不知那些東西都是少君的命根子!”他滑下的袖子,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


  “你撒謊!三少爺拿我們少君的東西幹什麽,你再不肯老實說,那便去叫三少爺一同來對質好了。”碧玉一聽,氣得跺了跺腳,還真要派人去請徐棲鶴回來。


  “不、不!少君,不要把小的交給三少爺——”他抱住我的腿,一臉驚恐,“您把我交給總管罷,不要交給三少爺!我、我不要……他會打死我的,他這次一定會打死我的……求少君饒命!”說罷,就向我用力磕頭。


  “少君,”碧落在我身邊說,“主子丟了東西,此事茲事體大,奴婢覺得還是慎重一些好。”


  我瞧見那叫梓桐的已經磕破了腦袋,額頭淌著血,究竟是多麽害怕一個人,才會做到這麽個地步……


  他們要將他拖下去的時候,我陡地出聲:“算了。”我有些恍惚地看著一屋子的下人,“……我想起來了,是我瞎放,忘了放哪兒去了。”


  今天,我一直等著徐棲鶴回來,想了頗久,還是沒能忍住問他這句話。我一直覺著,他是個極好的人,不管他對別人如何,對我,從來都是溫柔解意,嗬護備至。他看著我,那目光實是讓我心口猛地一揪,我明白——若是、若是他說,不是他拿的,我就信他……


  怎想,下一刻,我就聽到一聲:“不錯。”


  那雙眸子一片清明,他麵色平靜,坦蕩地道:“是我做的。”


  我呆怔地看著他,起先,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冬夜一片靜謐,屋子裏隻有香爐滋滋燃燒的聲音。


  “那……”我靜了好一陣子,輕聲問他:“東西呢?”


  “扔了。”徐棲鶴回答得極快,像是早就盼著這一刻。我又問:“扔哪兒了?”


  徐棲鶴轉過來坐在椅子上,他慢悠悠地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輕輕地丟了一句話:“扔進火盆子裏了。”


  我一臉木然地看著他良久,跟著就轉過身要走出去,背後猛地響起“鏗”地一聲,杯子被他給摔在地上。


  “你要去哪?”那聲音極冷,直叫人從心底感到膽寒。我訥訥地應他說:“我……要去,把東西找回來。”


  可是我還沒踏出半步,身子就被人從後方扳了過去。徐棲鶴臉色變了,一張玉容寒若冰霜,眼裏閃爍著怒火:“不許去!”


  之前和我相處時,他老是說我膽子小,經不住嚇唬,所以從第一天跟我說話,就總是輕聲細語,從來沒有像這樣子過。我一臉瞿然,那捏著我兩肩的雙手漸漸收緊,那雙眸子斂了斂,我聽見一聲突兀的輕笑:“嚇到了?”


  他的手陡然一鬆,我踉蹌地退一步,扶住了案子,有些茫然地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徐棲鶴走了兩步:“為什麽?”他娓娓說道,“我自小,身子不好,府裏上下都對我小心翼翼,連父親也偏袒我幾分。你說,是為什麽?”


  “他們當我不知,可我比誰都清楚。”徐棲鶴背著雙手,神色淡漠:“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注定早夭的命。”


  我一震。徐棲鶴回過頭來睨著我,眼眸雖是盈盈,卻是暗藏寒光:“就是這個眼神。父親這樣看著我,母親這樣看著我,大哥他們這樣看著我……”他輕聲一笑,極是刻薄。或許,他以前那溫柔體貼的模樣,皆是假象,現在這個樣子,才是真正的他。


  “——連你,也這樣看著我。”


  “因著我的身子,從小,人人都讓著我。你知道,這也代表什麽麽?”徐棲鶴聲音漸冷,蒼白的雙手攥緊,咬牙道,“在所有人眼裏,不管我做什麽,樣樣都不如大哥和二哥……!”


  “你知不知道,我心裏有多羨慕大哥和二哥,大哥能征戰南北天下,二哥隨父親踏進朝堂,我呢?”他指著門,“在我少年之前,我連這一扇門,都走不出去。我每一日、每一天,都隻能關在這間屋子裏,什麽都做不了……”


  “鶴郎……”我怔怔地一喚。


  徐棲鶴卻厲聲道:“你問我為什麽那麽做,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就是妒忌他們!這府邸裏,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覺得我不如他們!我不管那些人怎麽想,隻有你——”


  他大步走來,抓住我的手臂,猙獰道,“三喜,我一直想問你,我對你,究竟是哪一點不如他們?二哥……也就算了,大哥呢?他隻是一個常人!我憑什麽比不過他?他不過是對你略施小惠,你就眼巴巴地湊上去,而我呢,我處心積慮讓你開心,哄著你,在你的心裏,我對你的好,還不如大哥二哥送你的那些破爛玩意兒!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怕我死得早,這才巴不得討好另外兩個——”


  我被他步步往後逼退,猛地坐倒在椅子上。徐棲鶴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我亦是一臉迷茫。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心裏,是這麽想的。我更不知,在他眼中,我是那樣子的人……


  徐棲鶴麵色潮紅,他過於激動,故而胸口微喘。我陡然想到什麽,腦子還未轉過來,嘴先張合地問道:“那時候,你看到了,對麽?”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我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道:“你都看見了,是麽?”


  徐棲鶴沉默著,眼神躲避了我一下,十指卻攥得死緊。我站了起來,對他說:“是你告訴了二爺?”


  我的呼吸有些艱難,胸口起伏,我聲音嘶啞地輕喃:“你看到了全部,你明明知道,我跟他什麽都沒有……”


  “——沒有?”徐棲鶴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他猛地瞪來,眼裏有些血絲,咬牙道,“你敢說,你心裏沒有那個下人?你敢對天發毒誓,你心裏,就沒有放過他——?”


  徐棲鶴怒紅了眼,他抓住我的手腕,麵目幾乎扭曲:“就算你們真的清清白白,那又如何?一個閹人,嗬……我問你,就是一個閹人,你都能看上,你心裏到底還要放著多少人?是不是誰對你好都可以,不管是什麽樣的男人,對你稍微好一點,你輕易都能喜歡上?——嗯?”


  徐棲鶴猛地將我一推,他仰著下頜,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輕道:“我累了。”他好似自言自語地喃道,“我裝得,太累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眼眶微紅,小聲問:“那你早就知道,二爺會那個樣子對我,所以……你才故意告訴他的麽?”


  徐棲鶴沒有回答我,他轉身走進了內室裏頭。


  那一晚上,我們仍舊同睡一榻,隻不過是同床異夢,背對著背,整夜裏都沒轉過來。


  後來,連著兩三日,徐棲鶴都沒同我說半句話。許是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已經裝累了,不想再假裝對我好。


  這日,我按照薑氏先前的吩咐,給徐棲鶴熬了補藥。他底子虛,三天兩頭都要吃藥喝湯,我也一直給他看著藥爐子,不敢有一分懈怠。我端著藥,走去他的書房裏,可還沒進去,就見到三少爺的下人都跪在外邊。


  “你們都怎麽了?”我問他們。


  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都沒膽子開口。這時候,我聽見從裏頭傳出求饒聲,我忙快步地走進去一看。


  一看清裏麵的狀況,我就頓住了。


  隻見,那新來的僮仆害怕地蜷縮在地上,他背上皮開肉綻,地上是打翻的香爐,他的臉也被爐子給燙得血肉模糊。徐棲鶴站在光下頭,手裏拿著一個馬鞭,幹淨潔白的衣服上還沾染了血漬,一臉麻木不仁地冷眼瞧著那個求饒的小奴。我驚得雙腿一軟,手裏端著的藥沒拿穩,摔到了地上,響起清脆的破碎聲。


  徐棲鶴驀然看過來,眼裏閃過一絲驚愕,接著就咆哮出聲:“是誰把少君帶來的!”


  下人們沒敢出一聲,徐棲鶴扔了鞭子,大步走過來抓住了我。他使勁兒地拖拽著我,我跌跌撞撞地跟著他,最後腿軟地坐倒在內堂的地上。


  內堂裏窗欄緊閉,隻有微弱的光線透了進來。徐棲鶴轉了過來,他的臉龐明暗交錯,仍在輕輕喘氣。


  我亦抬起頭,怔然地看著他。


  我自幼長於內宅,許多事情,我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是聽說過的。主子折磨下人,從來都不是什麽新鮮事,以前家中也常有主子拿下人出氣,厲害的時候,落個傷殘也是有過的。我……先前也有懷疑過,直到今日親眼所見,雖心中已是隱隱察覺,沒想到還是受到了驚嚇。


  一時之間,我赫然發覺,我似乎,從來都沒真正地了解他過。


  “你為什麽要過來?”徐棲鶴語氣平靜地說,“我不是說過,平時,不要到我的書房裏來麽?”


  我茫茫地搖著腦袋,顫聲道:“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我扶著旁邊站了起來,正要踏出這個地方,手臂就被人用力一拽。徐棲鶴由後頭緊緊地摟著我,用勁兒之大,幾乎要把我全身的骨頭給揉碎一樣。


  “你不許走……不許走!”徐棲鶴抓住我,淩亂又粗魯地親著我。我本能地掙紮起來,也不知是在怕什麽,可我越是顫抖,他就越是緊張。這內堂是會客之用,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心下不由慌道:“不要、不要在這兒……”


  現在的他什麽都聽不進去,隻管壓在我的身後。我們推擠掙紮,最後我趴在了椅子旁邊的案頭。忙亂之中,他掀起了我的下擺,我的衣襟被他扯開,露出了脖子和肩膀。他急紅了眼,進來時候,就咬住了我的頸脖,我“啊”地痛叫一聲,身子也痙攣般地劇烈打顫。


  “三喜……”他粗暴地揪著我的頭發,好似極興奮,嘴裏不斷地喃喃:“你不許走,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唔!”他又重重一頂,我疼地緊咬住下唇,緊緊地閉上眼。徐棲鶴抱著我的腰,邊吻我邊一下一下地抽送。他的雙手探進我的衣服裏,不斷地摸著我發燙的身軀,兩指惡狠狠地夾住我的乳頭,我痛得一顫一顫,小聲哭道:“疼……鶴、鶴郎……”


  他卻管不住自己一樣,我越是哀求,他動得越是厲害,手掌摸到我的腿間,用力搓揉著我的玉莖。我被他玩捏得極疼,玉芽都軟了下去,他卻極愛我似地不住親我,貼著我汗津津的臉,急喘地說:“拜堂的時候,我第一看見你,就好想這麽對你……我想把你關起來,關在隻有我找得到的地方。”他咬了咬我的耳垂,有些癲狂地笑了笑,“我隻對你一個人這樣,隻有你一個……那你也隻喜歡我一個,好不好?我不管大哥二哥如何,你心裏頭,隻能愛我一個……”


  那日,徐棲鶴在內堂裏折騰了我許久。我沐浴的時候,身上盡都是青紫的印子,有些還見了血,下頭也有點傷著了。


  翌日,薑氏就叫人帶我去見她。


  三房夫人之中,就數薑氏最為受寵。我靜靜瞧著眼前那扇鶴屏,這做工說是巧奪天工,亦不為過。


  薑氏坐在上座,身上的緞子是淮南天蠶吐出的雪絲,一年裏隻出幾十匹布,是為貢品。徐尚書貴為天子重臣,也得了兩匹,其中一個就賞了三房。


  薑氏看著那屏風,姿態嫋娜地拿著杯蓋過了過,說:“這是前朝留下來的珍品,作為我的嫁妝,來到了府裏,我一直很喜歡。”


  我看著那隻鶴鳥,嘴動了動:“確實,栩栩如生。”


  薑氏遂一笑:“那,贈給你可好?”我當下一清醒,急忙搖頭:“這是娘的嫁妝,敬亭……不敢收。”


  薑氏放下杯子,走了過來。她握住我的手,極是親昵:“有何不敢?鶴郎他,是我的心肝兒,你呢,是鶴郎的心尖尖兒上的人,你能讓鶴郎開心,光這一點,就是要把我庫裏的東西都送給你,娘親我也是樂意的。”


  我望了望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話。


  薑氏斂了斂眼眸,聲音低了下來:“我這個做娘的知道,鶴郎他泡著藥罐裏頭長大,自小就受盡委屈。我和老爺也縱著他,他的眼裏……難免揉不進半點沙子。”


  “我勸也勸過,罵我可是舍不得。以前,我也給他尋過幾個可心的孩子,沒兩天就被他自己折騰跑了。可你進門之後,鶴郎就管住了脾氣,你不在的時候,他呀,日日鬧的整個院子都不得安寧,還總怕被你知道,裝著什麽都沒發生過。”


  薑氏一臉心疼兒子,我卻恍惚地想起了那一天蜷縮在地上的小奴兒,唇翕動地道,“可是,那些下人……”


  薑氏卻笑了笑,她妝容極俏麗,笑容甜美,宛若一個仙女似的。隻聽她幽幽地說:“無妨,隻要沒出人命,你也就由著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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