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明顯也已經看到了他們,加速開過來,雙方送算匯合到一起,隻是大船上的人沒想到周青還是出了意外。
鍾念初被人拉上去,一屁股坐在旁邊,任由大雨瓢潑澆在身上,連躲都不知道躲一躲,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渾身哆嗦,目光呆滯。
玄夜淩一上來就衝過去抱住她,一句話都不說,遇到這種事,說什麽都是廢話,她需要的是安心。
鍾念初被他抱在懷裏,兩人都是渾身濕透,身上都冷得厲害,鍾念初卻能清晰的感受到玄夜淩胸膛裏一絲溫暖。
有他在,她安心不少。
“你……你沒事吧……”鍾念初喘著粗氣問道。
玄夜淩搖頭:“我沒事。”他放開鍾念初,目光有些擔憂的掃了她上上下下一遍,確定她沒有受傷,略略放心。
“經理,經理你醒醒……”一群人圍著昏迷過去的周青緊張不已,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辦,搖晃著試圖讓他醒過來。
周青躺在甲板上,雨水將他腦後的血跡蔓延出來,漸漸染紅了一大片甲板。
夜淩攔住他們:“別亂動,他有骨折,趕快回碼頭,必須馬上去醫院!”
現在他也不能確定周青到底有什麽內傷,但必須第一時間處理他的外傷。
“來兩個人抬一副擔架過來,送他回船艙,找出急救藥箱給我,馬上!快!”
周青帶來船上的人,都不是老手,老手都被他留在碼頭,防止萬一遇到海嘯,可以保護卓銀君撤離的。
這幫人見到周青受傷昏迷不醒,一瞬間懵逼了,被玄夜淩這樣強勢的吩咐下來,還真沒有時間反應。
等到周青被挪進了船艙,才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周青出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成了這個樣子,可他救回來的人卻毫發無傷,還在這裏命令他們,憑什麽?
“喂,你想怎樣啊?你以為你是誰,在這裏命令我們?我們經理是不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子?”
玄夜淩還從來沒有被人用這種口氣說過話,要不是因為周青替他擋了這一下,他也不會允許這群人在他麵前囂張。
他沒有理會這幫手下,飛快的抄起剪刀,對著周青刺過去。
有人撲上來攔住他,被玄夜淩頭也不抬一腳踹飛。
“別搗亂!”他皺緊眉頭怒吼道,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放下剪刀!我們這裏這麽多人在看著,你別亂來!”被踹飛的手下被同伴扶著,有人衝著玄夜淩大聲喊道。
玄夜淩依舊不理會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抓著周青的衣服,一剪刀下去,動作麻利,幹淨利索,刺啦一聲,周青身上的衣服被他剪破。
他手上動作不停,刷刷幾下,把周青上半身所有的衣服全都剪掉,剪刀一扔,伸出手來命令道:“給我一條幹毛巾!”
沒有人動手。
他們看著玄夜淩的眼神,像是在看死神。
誰都不知道玄夜淩想幹嘛。
“你……你不要亂……”
玄夜淩目光一沉,猛然抬頭,瞪著那個廢話的手下,手下被他這犀利的目光刺中,頓時有種腦子被人敲了一錘子的感覺,再也不敢廢話,乖乖找了一條幹毛巾遞給他。
玄夜淩一把奪過去,開始給周青擦幹身體上的水,又要了一條,墊在他腦後。
他的傷口被海水浸泡了那麽久,此時怕是不及時處理會感染。
“給我一把幹淨的剃刀,要鋒利的。”
又要利器?
“你到底……”這些人擔心玄夜淩對周青不利,不肯給他東西。
玄夜淩頭也不抬,冷笑一聲:“想看著他死,就可以不聽我的話。”
有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水手看出來玄夜淩其實是在幫周青,他要是想對周青不利,他完全用不著這麽麻煩。
“都別說了,馬上按照他說的做,別耽誤時間,快快快!”
大家雖然依舊遲疑,可玄夜淩身上的氣場太強了,他給人一種,不聽話就是找死的感覺,無奈之下,大家隻好先按照他說的做。
玄夜淩剃掉了周青腦後的頭發,船身晃動的厲害,他這樣做費了不少力氣,可還是成功了。
傷口被泡的發白,他摸了摸,極有可能顱骨骨折,最不濟也已經骨裂了,情況非常不樂觀。
玄夜淩學過急救知識,他知道怎麽在緊急情況下應付這種狀況,他用手裏有限的資源,最大程度的預防了周青的感染,又給周青固定好了骨折的肋骨,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吩咐前頭,加快速度,哪怕顛簸再厲害,也要搶時間,他撐不了多久的!”
玄夜淩口氣很強硬,半跪在地上,扶著周青的頭顱,語速極快,不容置喙。
大家見識過他的急救手法,此時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話,立刻跑去前麵傳話,船身明顯開始加速。
等到這個房間裏沒有了其他人,鍾念初才敢推開門進來。
她身上依舊還穿著潛水服,隻不過多餘的裝備已經卸掉了,光著腳,頭發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發出聲響。
玄夜淩抬眸望過去,看到鍾念初發抖的雙腿,她要扶著門框才能站住。
“害怕了?”他問道。眼前的周青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呼吸極其微弱,唇色不太好看,等於一隻腳踏進鬼門關了,鍾念初會害怕,也正常。
小野貓終究不是獵豹,狂野不等於膽大無邊。
鍾念初抓緊門框,用力克製著發抖的身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盯著玄夜淩,本來漂亮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玄夜淩沒說話,低頭盯著周青。
他討厭這種感覺,現在欠了周青一個人情。
“他……還……還好麽?”鍾念初並不知道周青是誰,但玄夜淩既然接受了周青的幫助,那就證明他是朋友錯不了。
玄夜淩搖搖頭:“他不好。”
鍾念初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地板咚的一聲悶響。
玄夜淩身子動了動,本能的想要過去她身邊,最終還是克製住了。
周青現在必須有人固定住,船隻一直都在晃,他經受不住太重的顛簸。
鍾念初都的篩糠一樣的手按住雙頰,使勁捏了捏,感覺到臉上的肌肉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才問道:“有……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出去,找身幹淨衣服換上。”玄夜淩冷聲吩咐道,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一點都看不出來剛剛經曆過一場生死浩劫。
鍾念初立刻大聲拒絕:“我不去!我要留在這裏!”
她喘著粗氣,開著快艇回來的一路上,耗盡她最後的勇氣,她隻想留在這裏,看著玄夜淩實實在在好端端的在她麵前,她會覺得安心一些。
她不能忍受看不見玄夜淩帶來的空洞和恐慌,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
玄夜淩沒有厲聲命令她離開,依舊用冰冷沒有波動的聲線說道:“回去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現在你就這樣等到回去,一上岸就要生病。他是死是活都說不準,你以為誰有時間照顧你?”
鍾念初眉毛抖的厲害,雙唇越發沒有血色,指著周青問道:“他他他會死麽?”
“你不走他就會死。”玄夜淩抬起眸子盯著鍾念初,“女人陰氣重,濕透了的女人陰氣更重,這個時候你不能刺激他,趕緊去找身幹衣服換上!”
這都是什麽歪理。
若是正常的時候,鍾念初一定會跳起來和他抬杠,但現在,她六神無主的,哪怕玄夜淩跟她說,她去吃屎周青就能馬上蘇醒,鍾念初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吃屎。
何況隻是說她不能在這裏。
鍾念初果然掉頭就走,依舊渾身哆嗦,驚嚇加上低溫,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平衡感,幾乎是爬出去的。
玄夜淩嘴角抽搐,真好騙。
他喊了人來,問了回到碼頭需要多久,又讓人往碼頭傳回消息,安排救護車直接到碼頭等著,車上要有全套處理周青目前這種情況的設備,確保周青第一時間穩定情況。
風浪持續減輕。
有時候情況總是這麽坑爹,當你度過危險,一切反而都會好起來。
等到周青的船靠近碼頭,雨已經停了,周青被抬下船的時候,天上奇跡般放出一絲陽光來。
玄夜淩一拳頭打在牆壁上。
這一切好像都是故意安排好的一樣,故意讓他欠下周青一個人情,偏偏這個時候天晴了,仿佛周青的受傷是白挨得。
救護車早就已經開過來待命,卓銀君衝過來的比醫護人員都快,救護車過來的時候她以為是玄夜淩出事了,她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玄夜淩,可沒想到,出事的是周青。
她撲上來看到擔架上周青那張沒有血色的臉的時候,比見到玄夜淩出事都要吃驚。
“周青你……這是怎麽回事?周青你給我醒醒啊?周青……周青你怎麽樣……”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短暫的錯愕之後,卓銀君馬上被擔憂占據了情緒,最後還是被醫護人員攔截在車外,呆呆的看著周青被帶走,送往醫院。
她站在原地硬生生的愣了三秒鍾,始終都沒回過神來。
周青可是去救人的,怎麽回事他變成這樣回來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直到想到這裏,卓銀君才陡然驚覺,玄夜淩呢?
周青受了重傷回來,玄夜淩有事嗎?他還好嗎?
卓銀君猛然轉頭,衝向船隻,玄夜淩雙手沾滿血跡正順著跳板走下船,身後跟著鍾念初,身上罩著男人寬大的衣服,頭發濕漉漉的,她像個被遺棄的小貓一樣,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現在安全了,她依舊需要一個緩衝。
卓銀君見到玄夜淩,一下子刹住腳步,待看到他滿手是血,頓時滿眼驚恐,尖叫一聲衝過來:“夜淩!”
“夜淩,你怎麽樣,你哪裏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卓銀君滿臉的慌張擔憂掩飾不住,衝過來一頭撞在玄夜淩懷裏,死死抱住他,又放開,抓著他上看下看了半天,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玄夜淩冷漠甩開她的手,冷聲道:“我沒事,血不是我的。”
他正要從她身邊錯過去,卓銀君卻不掛不顧的一下子抱住了他。
“你別走!我擔心的要死,讓我抱一會兒,我要知道你確實沒事,我必須確定,你真的沒事才可以放心……”
玄夜淩神情緊繃,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有推開她。
他知道周青肯定是卓銀君讓他過去的,此時他推開卓銀君太過殘忍,以卓銀君的性格,日後若是結仇,他不會將她放在心上,卻也是個麻煩。
玄夜淩向來討厭麻煩,一個抱抱能避免的大麻煩,他願意出賣色相,反正不會少塊肉。
鍾念初雙腳生了根一樣站在地上,挪不動腳步。
她就這麽兩眼呆滯的看著兩人抱在一起,她自己反倒像是一個外人一樣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插不上嘴,甚至她都沒有勇氣上前去推開卓銀君。
並且大聲告訴她,玄夜淩跟我在一起共患難過,現在我更需要他的安慰,你在岸邊什麽事都沒有,你來湊什麽熱鬧。
她不能這樣做,她沒資格。
人家卓銀君才是玄夜淩的良配,她此時的身份簡直太尷尬了。
靈魂深處傳來無法言說的難過,疼痛難忍,鍾念初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卻怎麽都做不到。
剛才在水中垂死掙紮的時候,玄夜淩緊緊抱著她保護她時候的溫度好像還留在身上,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
上一秒還在舍命保護她的人,這一秒卻如此坦然的接受別的女人的擁抱,他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鍾念初呼吸有些困難,視線很模糊,她覺得自己要瞎了。
真慶幸剛才沒有把臉上的水都擦幹,不然這會兒就要被人發現自己正在流淚。
鍾念初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海水有些黏膩,頭發這樣糾結在一起很不舒服,她從兩人身邊走過,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眼神空洞無神,連走到哪裏了都不知道。
玄夜淩透過卓銀君的肩頭看到鍾念初失魂落魄的背影,正朝著某個方向走,前麵就是集裝箱,她再往前走就一頭撞上去了。
他張嘴喊了一聲:“站住!”
鍾念初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站在那裏,但是沒回頭,貫穿全身的疼痛隨著心髒的節奏一跳一跳,她要用好大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倒下去,還怎麽有力量控製自己的思想。
去決定這一刻該幹什麽。
“你去哪?”玄夜淩問道,目光裏有幾分責備,這種時候,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待在他身邊,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走。
這精神恍惚的,還準備一頭撞上集裝箱,她想幹什麽?
卓銀君也被玄夜淩喊的回過神來,卻依舊死死抱著他,賴在他懷裏不肯出來。
“夜淩,跟我回去休息好不好?你渾身都濕透了,總是穿著潛水服,一定很不舒服對不對?我們走……”
她拉著玄夜淩就要走,玄夜淩卻站在原地,她拉不動,走了兩步,被玄夜淩站在原地給拽了回來,她奇怪道:“怎麽了?”
玄夜淩看都不看她一眼,鬆開手,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走向鍾念初,卓銀君皺緊眉頭,衝上去一把從背後抱住他。
“放開。”
“我不放手。”
“我隻說一次。”
卓銀君頓時忍不住情緒了:“玄夜淩!你現在需要休息你不知道嗎?你要去幹什麽啊!”
她明知道他要去幹什麽,可是她隻能裝傻,她什麽都不能說,這才是最痛苦的。
她還要假裝自己是鍾念初的好朋友,她不能明明白白的表示,鍾念初我討厭你,我不要讓玄夜淩過去找你。
憋得她要死了。
玄夜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別讓我討厭你。”
這句話比我要跟你絕交更有殺傷力。
卓銀君狠狠吃了一驚,閃電般放開手。
玄夜淩朝著鍾念初走去。
卓銀君雙手捏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都不覺得疼痛。
為什麽,為什麽她做什麽都得不到他的青睞,為什麽鍾念初什麽都不用做,他就會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就因為鍾念初有一張和源思一模一樣的臉嗎?
卓銀君雙眼飛快變得血紅,仇恨將她的雙眸填滿,她的每一絲呼吸都恨不得化成利刃,將鍾念初切成碎片。
玄夜淩走過去她身邊,抓住她的手,壓低聲音道:“走路要看路,白癡。”
鍾念初嘴角抽動,努力擠出來一個笑容,這一刻她心情複雜,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生氣,或者是明顯的表現出來她在吃醋。
她沒有處理這種情緒的經驗,因此隻能站在原地,試圖找到一種比較適合在這個時候表達出來的情緒。
“冷著幹什麽?”玄夜淩不滿問道。
他蹙眉看著鍾念初發呆,她這個樣子,他很不習慣,這個張牙舞爪的小狐狸,不一向都是囂張尖銳的麽?
怎麽這種時候不蹦蹦跳跳,開始演苦情戲了?
“剛才救了我們的人,是卓銀君的朋友,青梅竹馬的玩伴。”
他解釋道。
鍾念初猛然一愣,卓銀君的朋友?
那……
她一下子回過頭來,看到卓銀君站在那裏,雙眼通紅,傷心到不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