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初一點都不緊張,照看不誤:“人家喜歡看嘛!”
又是這種不經意間撒嬌的口氣。
玄夜淩動作頓了頓,眉毛微微舒展了一下,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吐槽變成了:“好看麽?”
“那當然,我鍾念初這樣的審美,能讓我看這麽久的,那絕對是顏值逆天的水平了。”
“別不要臉,我長這麽帥,別說你的審美標準,潘安再世也要被我帥到。”
本以為鍾念初會跟他對著幹,然後兩人開啟強嘴模式,唇槍舌戰好一番,結果鍾念初這次竟然意外的沒有跟他強嘴。
“潘安算個鬼……哦不,他就是個鬼。死了幾百年的人了,誰知道他長什麽樣啊,還是眼前的最實在,他好看關我何事?我又看不見。”
要是換了別人,被鍾念初這麽誇,定然尾巴翹上天。
可玄夜淩不是別人。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放下紙巾問道:“說吧,想要什麽?”
鍾念初一愣:“啊?”
“你這麽好言好語的哄著我,不就是想要我滿足你什麽東西麽?直接說,不用這麽費勁。”
鍾念初很無辜的看著他:“那你讓我多看你一眼好不好?”說著她還眨巴眨巴眼睛,看起來更無辜了。
秀色可餐,美色當前,豈能放過。
要知道,玄夜淩平日裏都是一絲不苟的禁欲係形象,頭發絲亂了一根都要拔掉免得影響整體形象的那種。
像現在這樣,沒有一點發膠,也不穿襯衣,胸前的肌肉還若隱若現的樣子,實在是不多見。
關鍵的一點,現在兩人在海上,都不會被外界所打擾,這種感覺是很獨特的,隻屬於他們倆的空間。
鍾念初此時不看夠了更待何時。
玄夜淩意外的很。
她今晚的表現實在是有些異常,說不定以後還蘊藏著什麽更大的陰謀呢?
他越過桌麵,伸過手去勾著鍾念初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聲音多了幾分邪魅,直視她的眼睛,“小妖精,你給我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是不是我特別萌?特別可愛?手藝特別好?”鍾念初一邊說,一邊任由他挑著自己下巴,擺出一副乖巧端莊正直的模樣坐著。
玄夜淩眯起眼睛,牙縫裏吐出四個字來:“你欠收拾。”
“喂,哪有你這樣的!”好好的氣氛就這麽被毀掉了。鍾念初不開心的撇嘴,渾身的粉紅泡泡一個個破裂掉,噘著嘴起身,扭了扭身子,兩條胳膊跟著甩:“不理你了!”
好容易跟他撒嬌賣萌,結果人家還不買單,這會兒好了,倒好像她上趕著一樣。
鍾念初離開餐廳,跑回去一個房間裏待著,並且把門關上了。
玄夜淩看著她兔子一樣一路跳著走,一步三回頭,明顯是在等著他開口挽留,他偏不出聲,看她會怎樣。
本以為她會自己掉頭回來,結果並沒有,這小狐狸,還這是走的足夠堅決,竟然都沒回頭,直接跑了。
有點意思。
玄夜淩靠在椅子上,摸著下巴,小丫頭讓他覺得樂趣多多,囂張跋扈的時候有,安靜文藝的時候有,撒嬌賣萌的時候亦有。
她就像是一個百變嬌娃,什麽樣子都有,唯獨沒有他心底最想要的那個樣子,沒有源思的那一麵。
一想到源思,玄夜淩本來還挺飛揚的好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
果然替身就是替身,始終不會變的和本尊一模一樣,就算長得一樣,也隻是形似神不似。
沒由來的煩悶壓上心頭,玄夜淩吩咐女傭收了東西,自己捏著眉心,上去甲板上,一個人喝悶酒。
鍾念初也不出來,不知道悶在房間裏幹什麽,他掃了一眼船艙的方向,總覺得她下一秒就會出來。
夜色漸濃,天空星羅棋布,夜幕降臨之下,海上氣溫漸漸變低,玄夜淩也慢慢冷靜,之前沒由來的煩悶消失不見,喝了點酒,身上有點熱。
女傭過來給他送了一條毯子。
玄夜淩忽然叫住女傭:“等會兒,源小姐在幹什麽?”
女傭道:“源小姐好像在屋裏整理資料什麽的。”她隻能這麽說,她又不懂。
玄夜淩已經明白了,揮揮手讓她下去,自己起身回了船艙,找到鍾念初的房間,門沒鎖,他一推就開了。
鍾念初守著電腦,正十指翻飛的敲打什麽,玄夜淩遠遠就瞧見,是一份演講稿。
也對,出來的匆忙,資料什麽的統統沒帶出來,在這裏信號又不好,她想開視像會議也開不了,隻能做點不需要時時刻刻聯網的事兒。
過幾天會有一個奠基儀式舉行,鍾念初將作為項目主要負責人進行演講,她現在寫的,正是這份演講稿。
真生氣了?
要不趁著這種時候不好好玩,竟然跑到這裏來工作。
玄夜淩湊過去,在她身後彎下腰,從背後抱著她,一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鍾念初淡定的仿佛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並且拒絕了他的親熱:“別鬧,我幹正經事呢。”
“假正經。”玄夜淩毫不客氣的揭穿她。
鍾念初依舊敲她的鍵盤,端坐不動安如山,可是明顯已經詞不達意,邏輯不通。
玄夜淩瞧了一眼屏幕,就知道她表麵上正經,內心裏各種翻騰,於是故意使壞,在她脖頸處有一下沒一下的蹭。
“今晚星光不錯,你確定要在這裏敲一份可有可無的演講稿,而不是出去看風景?”
鍾念初咬著嘴唇,手指頭停下來,糾結了一下繼續敲,一邊敲一邊說:“反正明天晚上還有。”
“萬一明天下雨呢?”
“看看雨景也不錯。”
玄夜淩深知她的弱點,也不強調星空多好看了,鬆開她,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那你隨便吧。”
鍾念初咬牙切齒,腮幫子鼓的像個球,轉過頭來看了玄夜淩一眼,他身材好,還長得高,光是一個背影,看著就太誘人了。
一想到朗朗星空,美男相伴,美酒在側,夜光玉杯……
鍾念初果斷做了決定,啪的一聲合上電腦:“去你的演講稿,本仙女不用演講稿一樣可以雙語演講!”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良辰美景,豈可辜負。
玄夜淩故意走的很慢,聽到身後的聲音就知道鍾念初果然繃不住假正經追上來了。
果然沒多久,啪的一下,身後一個小人貼上來,從背後抱著他,狗皮膏藥一樣黏在身上:“你別試圖一個人獨賞風月,我可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玄夜淩嘴角抽搐,憋不住笑,卻沒笑出聲來,伸手抓著她扣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準備拉開。
鍾念初卻繼續得寸進尺,一抬腿,整個人像考拉一樣巴巴的直接掛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還……”
“閉嘴,你閉嘴啦!”鍾念初急得跳腳,從他身上下來,推著他往外走。
她太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夜景了,一定很美。
兩人一路推推搡搡上了夾板。
出來的一瞬間,鍾念初頓時驚豔了。
城市裏可不會有機會看到這樣廣闊的天空。
沒有任何視線阻擋,真正的一望無際。
同白天站在船上看海看不到邊的感覺不同,那種視覺效果,終究隻是平麵的,船再高,人的高度站在上頭,又能多高呢?
可天空不一樣,若是忽略掉上下位置,仰起頭來看天,反而有一種俯視的既視感。
鍾念初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頭頂上璀璨的星空,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覺得,和天空如此接近。
站在這裏,天空好像壓得很低,天上的星星好像觸手可及。
玄夜淩站在旁邊,看著鍾念初仰著臉仰望星空的樣子,有那麽一刻,這夜空不複存在,這世界也已經消亡。
他眼中唯獨隻剩下一個她,她的眼中,就是星辰大海,羅納一切。
鍾念初開心的要飛了。
“太美了。”
此時此刻,語言是蒼白的,她想不到什麽美好的語言來形容眼前的美景,隻恨雙眼不夠用,看不過來想看的所有。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鍾念初不知為何腦子裏蹦出來這麽一句話,情不自禁便念了出來。
“看不出來,你在國外長大,國內文化也沒落下。”玄夜淩有點意外道。
“那是當然,好歹我也是中國父母養大的,國外也有這種華人開設的針對華人的學校好嗎?”
此情此景,這樣的詩句,倒也應景。
鍾念初仰著脖子,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星空。
“有傳說,人死了以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也有一說,人死後會輪回,所以你說,中國上古神話那些什麽什麽星下凡的,這樣看來是不是有據可依?”
玄夜淩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兒毫無興趣,也不打算接腔,卻喜歡聽她說話。
她不鬧騰的時候,倒也是蠻溫柔的。
鍾念初也沒指望玄夜淩能夠回答這種在他看來是腦殘的問題,他這麽理性的人,怎麽會去研究這種浪費時間的東西。
她跑去船舷邊,抓著欄杆,看著大海,雙手捧呈喇叭狀,對著海麵大喊:“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海麵空曠,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也許有回音,也許不會有。
鍾念初鼓足了氣,大聲喊道:“玄夜淩!我喜歡你!”
玄夜淩的表情陡然僵住,整個人像一根標杆一樣戳在那裏,好像不會動了一樣。
“我喜歡你……”鍾念初還在喊。
她喊的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用生命去表達這一句話,不管前路艱險,不管有沒有人願意聽,她隻管自己表達。
至於其他的,去他的,管我什麽事。
“我要記住你一輩子,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我會記住你一輩子的……”
她繼續對著大海呐喊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忘了她表白的對象,就站在她身後。
玄夜淩眸子裏不無震驚。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過這種叫做震撼的東西。
從前源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安安靜靜,每一個瞬間都很舒服,他享受這種安靜舒服的感覺,並且他以為他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源思也從來不會這樣大膽的將情話掛在嘴邊,最多隻是會回應他的撩撥。
卻從不會主動對他說出喜歡愛之類的。
可鍾念初不一樣。
她大膽,果斷,我行我素,向來做事由心,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也從不會顧忌麵子不麵子的問題,除了在房中之事上,她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嬌羞少女,其他的一切,她膽大包天。
哪怕他老子娘都不敢輕易招惹他的脾氣,這女人卻從來不將他的怒火放在眼裏。
她總能輕易惹的他上火,又總是有辦法,讓他生氣不起來。
偏偏他還沉浸其中樂此不疲,甚至不知不覺享受了每天被她撩撥的生氣,又在她蹦蹦跳跳打打鬧鬧中莫名其妙的消氣。
玄夜淩站在那裏,幾秒鍾的時間,他覺得過了一世。
鍾念初背對著他,麵朝大海,用盡力氣去呐喊,將本來應該對著他說的話,全都送進大海。
風會帶走她的心聲,送到很遠的地方。
有句話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最遙遠的距離,其實就在身邊。
她自始至終都未曾回過頭來過,好像這一切,和玄夜淩無關,隻是她自己的一場遊戲罷了。
他沒過去,她也不回頭,玄夜淩不知道,此時風刮在她臉上,一片冰涼,鍾念初不知何時落下兩行清淚。
安靜了很久很久,空氣中除了風聲和海浪聲,什麽都沒剩下,安靜的如同凝固了一樣。
鍾念初忽然轉過頭來,笑嘻嘻的看著他道:“如果心裏有什麽想法,可以對著海麵喊出來,這樣就會舒服很多。”
玄夜淩隻回答了兩個字:“白癡。”並且送上一個不屑的眼神。
鍾念初卻並不打算放過他,撲過去抓著他的胳膊拽著他回來,硬是拉著他來到欄杆邊上:“試試看嘛!不想對別人說的秘密,就對著大海說。”
她一臉燦爛又期待的樣子,好像剛才悲傷的人不是她一樣。
一點都看不出來剛剛哭過的痕跡。
玄夜淩也沒有太大的抗拒,不然鍾念初的力氣,根本就做不到把他拽過來,他站在欄杆邊上,海風吹拂他的發絲,波浪一樣飛揚起伏。
夜空下的海麵黑沉沉的,遠遠看去,什麽都看不清楚,遙遠的視線盡頭,仿佛海天融為一體,沒有界限。
要他像鍾念初那樣對著一片覆蓋了地球表麵十分之七的水喊話,他是做不到的,這行為在他看來太白癡了。
鍾念初卻拽著他,強烈要求他也來一下試試看。
“真的很解壓的,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壓在心頭的煩惱,也會有不能對著人說的話憋在心裏,我們總要發泄的,不如就說出來啊!”
玄夜淩掃了她一眼,漆黑的星眸在夜空下閃閃發亮。
“愚不可及,一汪水能知道什麽。”
真要傾訴,他寧可像西方人那樣,去找個神父傾訴。
鍾念初放開他,抓著欄杆搖搖晃晃,一頭黑發在身後飄揚。
“你以為海中那些唱歌的鮫人族,他們的歌聲,都是隨隨便便編造出來的嗎?才不是呢,鮫人們擁有這世上所有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當人們對著大海,說出心裏話的時候,鮫人們就會在海底靜靜的傾聽。”
“它們聽著這些人或開心或悲傷的秘密,一點點藏在心裏,編匯成歌聲,婉轉唱出來,如歌如泣。”
“所以啊,鮫人的歌聲才會帶著那樣濃鬱的感情,才會讓聽到他們歌聲的人,從此再也挪不開腳步,被他們的歌聲吸引住。”
玄夜淩明明聽進去了,卻還是打斷了她,“傳說還說,被鮫人的歌聲纏住的人,最後都成了鮫人的腹中餐。”
鍾念初跳起來:“才不是呢!這世界不隻有殘忍,也是有美好的!鮫人的心靈是美麗的,不然他們怎麽會製造出那樣淒美婉轉的歌聲來?”
她看向遠方,如同置身夢幻之中:“傳說鮫人用歌聲吸引了人們去,是贈予人們這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玄夜淩瞥了她一眼,看她小女兒姿態,多了幾分受用,一開口卻仍舊對她嗤之以鼻:“不就是珍珠,有經驗的漁民,會打撈到珍珠貝,同樣可以獲得珍珠。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鮫人。”
傳說就是傳說,隻有無辜懵懂,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子,才會喜歡這種縹緲虛妄的東西。
鍾念初不悅道:“才不是呢!珍珠是鮫人的眼淚。這個最珍貴的東西,每個人的定義都是不一樣的,有人得不到的是親情,有人想要的是愛情……”
她說到這裏,好奇的頓了頓,問道:“玄少,如果給你一個這樣的機會,你想要什麽?”
鍾念初很想知道,玄夜淩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機會,他會不會選擇重新找到源思。
可她還是低估了玄夜淩的狡猾程度,玄夜淩唇角輕勾,瞧著她,黑眸深沉:“錢。”
鍾念初哇哇大叫:“你有沒有點情調啊!你窮的隻剩錢了,你還要錢,你能不能要點別的東西?”
玄夜淩想了想,再度吐出一個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