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愛的是你的魂
我帶著未解的疑竇,攙扶五叔走到門口。
開門望出去,陰沉的天空下,滿眼一人多高的荒草。
“玖兒,你是從草叢那邊走過來的嗎?”五叔低聲問我。
“是的,車子就停在荒草甸子的另一邊。那麽高的草,根本沒辦法駕車穿行,並且我來的時候也沒看見屋前有車。可是剛剛他們出門之後就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我很是疑惑。
五叔用左手抓住門框,翕動發白的嘴唇,“玖兒,你到房子後麵查看一下……”
我不疑有他,抬腳就竄了出去。
繞到屋後,竟然是一片寬敞的空地。
泥土地上有淩亂的車轍,幾道平行的輪胎印綿延向遠方。
由此可以判斷,匪徒們來去都是從這邊開車走的。
——帶我穿過草叢前往小屋,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果然狡猾!
我忽然心生希望,——既然他們是從這邊離開的,那輛皮卡應該還在草甸子的盡頭。
有了交通工具,我們就能順利逃走了。
想到這裏,興高采烈地跑回去。
然,還沒進門,就見五叔背靠門框、癱坐在地上。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我進了屋子,跪在他麵前,慌亂地發問。
他抬起左手,摸摸我的頭,聲音極度虛弱,“沒事的,別怕……”
“告訴我,到底怎麽了——”我扯著嗓門吼道。
男人輕勾薄唇,“玖兒,你先別急,聽五叔的話,從草叢那邊原路穿過去,先逃走,然後再帶人過來……”
我攔住了他的話,“你告訴我,到底傷到哪兒了?說啊——”
吼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掉了下來。
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沾著幹涸血跡的大手滑進我的彎發,裹住我的後腦勺,“傻丫頭,乖,不哭。之前跑了兩次,右腿被打斷了。”
我心裏一驚,抹了把眼淚,低頭細看。
右小腿處,原本深褐色的褲管已然變得更暗,應該是染血的結果。
“除了腿呢?別處呢?”惶然抬頭,我拖著鼻音追問。
他把大手移到我的臉上,指肚摩挲著我的皮膚,不是那麽的溫柔,“還有右臂……”
“是不是反複受傷的那個地方?”我的聲音抖了起來,——醫生說過,如果那處斷骨再傷一次,整條胳膊就徹底廢了。
男人的鼻翼動了動,“嗯……”
我的心,像刀絞一樣。
可是,此刻不是痛的時候。
抹去眼中殘存的眼淚,我沉聲叮嚀,“你就這麽待著,千萬別亂動!”
“玖兒,你要做什麽?”五叔急切地發問。
我沒有回應,快速起身,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找到一把斧子,拎著跑出去。
房子旁邊有樹叢,挑粗的樹枝砍了幾根,抱回了屋內。
“玖兒,現在不是管我的時候,你得趕緊離開這裏……”男人弱聲念著。
“閉嘴!”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拿出隨身攜帶的修眉刀,割開了他的右側褲管。
血肉模糊。
怵目驚心。
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沒有持續性出血,小腿也並未過度變形。
隨即,我用粗樹枝和尼龍繩為傷腿做好了固定。
五叔一聲不吭,額頭卻滲出了汗珠。
我扯起自己的T恤下擺,幫他擦了擦汗,繼續處理右臂上的傷。
同樣做了固定,然後用雙股尼龍繩吊在了胸前。
暫時來看,骨傷不會再嚴重,但,不容拖延就醫時間。
事實上,即便及時就醫,也……
我不敢多想,跪坐在男人麵前,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跟他凝眸對視。
“吾競堯,你相不相信我?”直呼其名,這種時候必須要鄭重。
他唇角微翹,“信。從始至終。”
“那就穩穩地在這兒等著,我很快便會回來帶你走!”眼睛始終盯著他的深瞳,未有半分的懈怠。
“去吧!過草叢的時候別怕,我在後麵看著你呢!”聲音柔得不像他。
我的感覺不太好,心慌慌的,“吾競堯,你答應我,安穩地等著我,不許做別的任何事情!”
說得隱晦,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確。
他怔了一下,笑意轉瞬即逝,“好。”
我跟他抵額相對,聲音低沉,帶著狠戾的味道,“我發誓,如果你有個什麽意外,我也不會獨活。”
說罷,狠狠地吻住他的唇。
不待他有所回應,放開他的臉頰,倏然起身。
“等我回來!”語畢,轉身就跑,直接衝進草叢。
還好,來的時候人多,有些雜草被趟倒,這樣便有利於我循著原路往回跑。
隻要能夠找到皮卡車,就可以打電話求助。
或者,我也可以開車繞到房子後麵的空地去,接上五叔,自行離開。
這麽想著,恐懼感就少了許多。
十分鍾後,走出了草叢。
然,眼前卻不見皮卡車的影子,隻有地上的車轍印。
很顯然,那群王八蛋把車子開走了。
根本就是想阻絕我和五叔的活路。
我又往前走了幾十步,恍然意識到,這種荒僻的郊外本就人煙稀少,怎麽可能向路人求助!
而冶哥那邊隻知道我去往城北,是不可能找到山區這裏的。
指望別人來搭救,已經沒什麽可能。
不行,得返回去跟五叔待在一起。
這麽想著,快速往回跑。
當我氣喘籲籲地回到屋門口時,五叔還保持著眺望的姿勢。
“你怎麽又回來了?”聲音裏有責備,但,也有難以察覺的欣喜。
我蹲到他麵前,叮了一下他的幹涸嘴唇,“舍不得我的鐵,不行嗎?”
他抿唇淡笑,似乎淡忘了身體的疼痛。
“五叔,我開過來的那輛車被綁匪們開走了,手機也在車上。現在,除了自救,別無他法。”我向他說明了眼前麵臨的處境。
“很簡單,你離開這裏,徒步回城去找人來救我。”他給出的法子並不令人出乎意料。
我逼近他的臉,“想都別想!我要跟我男人在一起!”
“玖兒,麵對現實好不好?你知道我沒法行動自如……”他還在試圖說服,卻被我吻住了嘴巴。
不甚熱烈的吻啄過後,我咬疼了他的嘴唇。
是告誡。
告誡他不要總是趕我走。
他當然也懂,目光深邃地看著我,“為什麽要這麽倔強?”
“你不就是愛我的這份倔強嗎?”調.戲似的,用食指勾了勾他的下頜。
“起初我以為是的!”他輕輕搖首,“可是後來,在你盲了之後,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愛你,愛的是你的魂兒,無論你原本是什麽樣、後來又變成什麽樣,都動搖不了我對你的愛。”
玄而又玄的調調。
不過,我喜歡。
哪怕是故弄玄虛,隻要是對我一個人這樣,都好。
我摸了摸他的卷發,就像他平時寵溺地摸我那樣,聲音也模仿著他的運籌帷幄,“既然愛我又信我,那就聽我的。”
他沒作聲,眼睛裏好似起了霧。
我捏捏他的臉,起身去屋子角落裏找了一瓶沒開封的水,回來放在他手裏,“潤潤嘴唇,太幹了,親起來一點也不Q。”
旋即,拎起斧子、扛著尼龍繩,出了門。
我豁出全身力氣,砍樹,綁縛,用了整整一個小時,做了個還算結實的樹爬犁。
——時間已近中午,必須在天黑之前帶五叔離開這裏。
他的傷不能再拖了,晚一分鍾醫治,就多十分的危險。
而骨傷又不可以擅自移動,最原始、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做個樹爬犁,讓他躺在上麵,拖著他走。
當我拖著一米寬、兩米長的樹爬犁出現在房門口的時候,五叔立刻滿臉訝異。
“玖兒,你這是要做什麽?”絕對明知故問。
我吸了下鼻子,仰著小臉,傲嬌地回答,“玩兒!”
“不行,你拉不動我,會累壞的!”他搖頭擺手作拒絕狀。
我走過去,蹲下來,捏著他的臉頰,“嫌丟人是吧?”
“不,沒什麽可丟人的!我是心疼你!”臉色有些陰沉,跟外麵的天空似的。
“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趕緊躺到上麵去,我們抓緊時間往回走!”又沒輕沒重地捏捏臉。
他知道強不過我,深歎一聲,用沒受傷的半邊身子往外挪蹭著。
我幫他在樹爬犁上躺好,腦袋下麵塞了個用樹枝卷著青嫩藤蔓做成的枕頭,身上裹了一大塊在屋子裏找到的防雨布,一切準備就緒。
“當家的,開拔咯——”在他耳側輕輕念了一句,我跑到木爬犁前端,把尼龍繩掛在了肩頭。
因為房前是個漫漫的下坡,猛一用力,木爬犁就順勢往下滑去。
比我想象中順利一些。
過草甸的時候,我走在前頭趟平荒草。
因了草稈很滑的緣故,樹爬犁前進得相對容易。
為了分散五叔的注意力,減輕他心理上的擔憂和身體上的疼痛,我故作輕鬆地跟他聊天。
“話說,你的身手那麽好,怎麽就被綁走了呢?”說話的時候盡可能地壓住氣喘。
五叔的聲音很弱,糅在了窸窣的草聲裏,勉強分辨得清,“因為尋你心切,我沒有多加留意,被偷襲了。”
“那,你這兩天有沒有想我啊?”口吻有點大大咧咧,畢竟人家是第一次問這種話嘛!
停頓了幾秒,然後他才有所回應,“從八年前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有一刻不想你……”
話音才落,我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站穩之後,嚇得趕緊撫著胸口為自己壓驚。
然,剛緩住神兒,就聽見了不同尋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