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物非人非

  三年後。


  法國，伊夫林省，ISIPCA香水學院。


  教室不大，學生也隻有十名，但，教學的專業範兒必須擺足了。


  我噴了下手中的“藍毒”，眯眸在香氛裏陶醉地轉了一圈，波波彎發頑皮地在頭上蹦跳。


  聞嗅了數秒，方開口說話，“女性香水，其實也是女人的衣服。對於親密的伴侶來說，它是女人的最後一件內衣。要極盡魅惑之能事，要神秘，要性感，要無與倫比地狂野並柔和激情。”


  學生們無一例外地拄腮傾聽，眼神兒專注。


  我把“藍毒”放到講桌上，撒目一百八十度，“對於其他人而言，香水卻是女人的外衣。要把魅惑、神秘、性感、狂野等特質全部收斂起來，要突顯端莊、高雅、溫柔的氣質。當然，如果一個女人想撩漢，不妨‘內衣外穿’，估計效果也會不錯。”


  有人在“哧哧”發笑，——這是常態，不影響課堂秩序。


  我收起戲謔的神情，“香水賦予女人內、外衣不同的魅力，前者滲入靈魂，後者入侵感官。而你們，將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給所有女人製作屬於她們的隱形霓裳，幫她們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更加自信。”


  一個男生打了個呼哨，有點情不自禁的意味。


  我眯眼對其做了個“No”的手勢，“友情提示，香水不是蠱，並不能決定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覺，它隻是幫女人把自己最想展示的一麵給亮出來。最後，提個忠告：你們在調香的過程中最應該取悅的是自己，然後，才有可能打動未來擁有它的人。”


  語畢，抿唇微笑，深鞠一禮。


  霎那的安靜之後，掌聲、喊聲，口哨聲不絕於耳。


  “黛西老師，您真的好酷……”


  “老師，您是個很特別的人……”


  “黛西老師，我們會想念您的……”


  我始終保持著難測的笑意，嫋然走出教室。


  走廊裏，迎麵遇見同樣剛下課的賽琳老師，便一起去了茶水間。


  她接了一杯現磨現煮的咖啡，顧自往裏麵加奶加糖。


  我則一如既往地喝我的檸檬蘇打水。


  賽琳老師抿了口香濃的咖啡，“黛西，我覺得你變了許多。三年來，你的超酷個性一直是ISIPCA學院的公共話題。”


  ——這個年齡成謎的女人，幾年過去，依舊美貌不可方物。


  我撩了下過耳彎發，“人都是會改變的。我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夠自在，夠愜意。”


  “我也喜歡酷酷的你。可是，你馬上又要走了……”她的傷感來得很快。


  我不以為意地眨眼淺笑，“喏，我就是一朵無根的雲，東飄飄、西飄飄，早晚還會飄回你眼前的。”


  然，打趣的言辭並沒有擦掉賽琳老師心頭的感傷。


  她端著咖啡杯，感慨地搖頭，又提到了老舊的話題，“那個壞人亞度，到底對你做過什麽……”


  “我覺得應該感謝亞度，是他教我學會了狠心。”平和的笑容抵進我的眼底。


  ——三年後，“亞叔”徹底消失不見。


  “亞度”這個名字，已經能夠自然而然地從我嘴裏吐出來。


  或者可以說，三年前我把玉木魚寄去吾院的時候，就自行碾碎了某些東西。


  見我如此平和，賽琳老師把關注點挪到了我的工作上。


  “黛西，你在ISIPCA的調香比賽中一舉奪魁，而且嬌蘭又在使用你的香水配方，憑這兩點，完全可以留在巴黎發展。為什麽非要回國去吃苦呢？”她停頓片刻，“要知道，ISIPCA的所有合作者之中，季氏是最挑剔的，因此，這份工會很難打……”


  我喝了一大口蘇打水，“季氏絕對有挑剔的資本！以往不溫不火的一個香水生產商，這幾年竟呈現出壟斷暉城香水產業的態勢，想必確有外界不為所知的過人之處。到這種地方打工，最吸引人的就是‘挑戰’二字。”


  “道理是這樣沒錯。你還年輕，是該冒冒險的，否則人生就有點索然無味了。話說回來，這季氏倒也慧眼識才，拒絕了我們提供的十位候選人，千方百計挖你過去……”欲言又止好一會，“可是黛西，回暉城，你可以嗎？”


  我朗笑著，未作表態。


  五天後的黃昏，暉城。


  七月上旬的天氣，熱得人有些不知所措。


  辦好入住手續、把行李拖去房間，我未作休息，徑自出了酒店。


  在附近買了一大束紅色康乃馨，打了輛出租車，直奔“承澤古園”。


  三年未見，彩姐依然笑盈盈地望著我。


  我什麽都沒有跟她說，隻靜靜地陪伴。


  跪了良久，終於起身，摸了摸她的臉頰，舉步離去。


  晚上，站在落地窗前，凝望暉城的夜景。


  很美，既熟悉又陌生。


  不知是不是時差鬧的，乏倦，卻沒有睡意。


  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個晚上，天還沒亮，霍然起身。


  洗了把臉，換上輕薄的運動裝，穿好運動鞋，把毛巾係在腕上出了門。


  ——特意選了這家酒店，就是因為它靠山又瀕海。


  而在山海之間，有一條跑步專用的林蔭路。


  它依山而建，扭頭便可眺望大海，且道路兩旁貼心地栽滿了綠植。


  前不久，在網上看見這條林蔭路的圖片，我便有些躍躍欲試。


  真正身臨其中，方發覺妙不可言。


  山間鳥語花香，海風習習撩人，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跑步環境了。


  時間還早，幾乎沒什麽人。


  我不作停留地慢跑至林蔭路的盡頭，眼前驚現一座延伸至海中的棧橋。


  走在橋上，正值日出。


  紅彤彤的太陽緩緩升起，朝霞滿天，豈止是美不勝收。


  驀地，隱隱的“哢嚓”聲敲響我的耳鼓。


  扭頭四顧，卻見不遠處有人端著單反在拍照。


  發現我在看他，竟貌似叫囂地舉了舉相機。


  隨後，大搖大擺地離去。


  ——偷拍還敢這麽囂張，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自信。


  姑奶奶今兒心情不錯，否則，追上去教訓一頓，小到言語訓斥，大到拳腳相加，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漫步往回走，晨運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回到酒店，簡單吃了個早餐。


  隨後，衝個溫水澡，化上淡妝，換了衣服出門。


  ——二十四歲的年紀，我懂得了經營的道理。


  遑論身體還是心理，女人都該好好經營自己。


  自己夠優秀，基點夠高，才會離預想的目標更進一步。


  那些夢想著憑借相貌甚或是身材去換取精致生活的姑娘們該醒一醒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灰姑娘，亦沒有那麽多帥氣多金又長情癡心的王子。


  千萬別說“門當戶對”這個詞早已過時，——肩膀不一般高的兩個人，注定沒法白頭到老。


  不是已然緣盡情斷，就是在奔向緣盡情斷的路上。


  自己強，才是真的強。


  有一句話，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我想說的是：我若盛開，必成花海。


  一枝花隻會苦苦等待蝴蝶的垂青，一片花海，才是強大的存在。


  在神思遊弋之際，乘坐的車子抵達了季氏。


  下車，恍然發覺這裏竟是原來的西郊棚戶區，——我住了十年之久的地方。


  抬頭仰望季氏的摩天大樓，有種“物非人非”的隔世之感。


  籲了口氣，緩步走進樓內。


  前台接待小姐聽到我的名字，表現得相當熱情，親自送我到電梯門口。


  “淩小姐，您到二十九層下電梯哈，已經有人在那兒候著您了！”聲音很好聽，像某航空公司的空乘。


  電梯門合攏之前，我對她點頭微笑。


  到了二十九層，電梯門打開，我走了出去。


  一個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對我躬身行了個點頭禮，“淩小姐，您好。我是季氏的總裁助理徐一岡，奉總裁之命前來接您。”


  我微微頷首，“麻煩徐先生了。”


  “您可以簡稱我為徐助。”男人謙恭地回應。


  “好的。”我往左右看了看，“那麽，就請徐助帶我去見總裁先生吧！”


  徐助躬身作出“請”的手勢，“總裁正在進行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請淩小姐移步接待室，稍等片刻。”


  還能說什麽？跟著走吧！


  拐了個彎兒，進了接待室。


  通透的全景落地窗，整組紫檀色真皮沙發，超大的水晶矮幾，滿屋子鋪著乳白色織花羊毛地毯，牆上還掛著兩幅珍品油畫，——這接待室的規格不要太高。


  在我不動聲色打量周遭環境的時候，徐助已經差人送來了飲品。


  清茶、熱奶、咖啡、果汁、檸檬蘇打水，各一份。


  瞧這個架勢，得喝光這五杯東西，那位譜兒大的總裁才可能現身。


  但是，以我的胃部容積，根本無法裝下這些液體。


  “淩小姐，我就不打擾您了。有什麽需要您可以隨時摁鈴，它就在沙發側麵。”說完，徐助輕著腳步離去。


  我在舒軟的沙發上坐了會兒，竟然生出了睡意。


  為免睡著了出洋相，趕緊起身，到落地窗前去站著。


  對麵是才開發好的西海岸，景致比南海岸唯美，看上去少了份喧鬧，更入人心。


  沒一會兒，背後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我不禁納悶，並未聽見門響，怎麽會有人進來呢？

  正欲轉身看過去，卻聽到了愉悅的男聲。


  “玖兒，好久不見！”口吻熟稔，語氣熱絡。


  我稍事發怔，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