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願為忠臣安可得?
張學思走在前麵,手電的光亮微弱,口中可沒有給戴笠留一點麵子:“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死在他手下的人多了去了,都要找他報仇,他就是十條命也交代了。你說他這就放我們走了?”
張學思對戴笠的成見很深,張涵雪已經懶得去跟他解釋,索性不再理他。張學思不見張涵雪答話,回頭瞥到她手中的槍:“父親給的槍沒找回來?”
張涵雪點點頭:“被那個日本人奪去後就沒有找回來,這把是在天津的……”張涵雪的話戛然而止,暗道不好。
張學思馬上也想到了,說出的話結結巴巴:“你說……我母親……他們會不會……有事?”
“學思,我們現在必須回去。”張涵雪看著張學思嚴肅地說道,因為遠在天津的許夫人和壽夫人十有八九也被南京方麵控製起來了。一旦張涵雪與張學思失蹤,她們幾位夫人首當其衝就會被南京當做威脅張學良的一個籌碼。張涵雪不敢拿幾位媽媽的性命安危去賭。
張學思走到張涵雪身邊,像小時候一樣拉緊她的手:“我們都是張家的孩子,張家自有張家的風骨。我們這就回去。”張涵雪點點頭,反握緊張學思的手,兄妹兩人原路返回。
沈輝見兩個人去而複返大吃一驚:“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張涵雪與張學思相視一笑,張學思站出來開口道:“戴處長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我們不能走。我們相信我大哥不是那種隻顧私利的人。”徑直走到桌子前拿起張涵雪剛剛玩弄的紫玉簫:“傻雪,我吹的不比你的差。”簫聲再次在屋內響起……
南京中山陵機場,飛機停在跑道上,宋美齡站在飛機旁邊,身後是宋子文、端納還有一身戎裝的戴笠。宋美齡遲遲不肯登機,像是在等什麽人,戴笠心中略感不安。
一輛汽車飛馳而至,汽車尚未挺穩,一個藍色衣服的人就從車門裏跳下,戴笠認得那是自己手下的人,心中咯噔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宋美齡,後者臉色如常,並沒有半分異常。
“夫人,那兩個人去而複返,現在一切如常。”宋美齡點點頭:“子文,讓稅警團的兄弟從地道口撤了吧。”宋子文對著那人使了一個眼色,藍衣人沒有看戴笠一眼,再次上車而去。
宋美齡沒有遲疑,登上飛機。戴笠沒有遲疑,隨即跟上。宋子文看了戴笠的背影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很快就升上雲端。戴笠的目光一直落在機艙外飄忽不定的雲朵上麵,那樣的白,如同雪一樣的顏色。
宋美齡閉著眼睛:“我以為你會解釋點什麽。”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絲毫沒有詰問的語氣。
“如夫人所見,鐵證如山,學生沒有什麽好解釋的。”事已至此,戴笠大大方方的承認:“此去西安吉凶難料,學生隻是安排一點身後事。”
宋美齡霍然睜開雙眼,鋒利的目光好像要把戴笠刺透:“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要背叛悉心栽培你的校長嗎?何況這個女人明麵上還跟張漢卿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戴笠暗籲了一口氣:“學生這七尺身軀已經許給校長,實在難許他人。夫人跟張漢卿也是多年的交情,難道就不知道張涵雪的真實身份嗎?”
宋美齡的目光急急移向窗外:“張涵雪到底是什麽人?”
戴笠搖搖頭:“就算夫人知道她與張漢卿的關係,在你用她來威脅張漢卿之前,她也會自我了斷。所以夫人隻能把她捏在手裏,除了讓張漢卿有所顧慮,其他的作用一點都沒有。想要用她來迫使張漢卿就範,根本就不可能。張涵雪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萬一弄巧成拙,唯一救出校長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倒是很了解她。”戴笠的分析讓宋美齡頗為頭疼,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手中的籌碼就又少了一個。
“學生今日的成就都是校長給的,當然希望校長能夠早日脫離險境,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學生隻不過是希望夫人能夠看得更清楚點。”
宋美齡盯著戴笠看了好大一會,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次的事情,校長不會知道的。你還是他最信賴的學生。”宋美齡的手拍在戴笠的肩膀上,一如既往的器重與關愛。
戴笠扯出一絲苦笑:“前提是我能活著離開西安。”
“委員長前些日子提到過,複興社人手不夠,軍統的籌備工作已經開始,大概一年左右這個台子就能撘起來,至於唱什麽戲就看你的了。”
戴笠的神色有點激動:“學生一定不辜負校長的提攜。”宋美齡似是沒有聽到一般,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仿佛沉沉睡過去一般。
在漫長而又無聊的軟禁日子中,人很容易變得暴躁異常。幸好守在外麵的是沈輝,西安傳回來的情況,張涵雪也能夠及時知道。宋美齡的到達終於讓蔣介石有所鬆動,共產 黨方麵周 恩來的斡旋使整個事情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張涵雪的心情也逐漸好轉,沈輝甚至不知用什麽辦法還給她帶來了秦陽銘的一封書信。秦陽銘在信中除了迫切的詢問張涵雪的情況外,還提起張涵雪最為關心的壽夫人的情況。生硬的字跡無不顯示著秦陽銘的焦急與關切。
門外的警戒一如既往的森嚴,張學思單手撐地做著俯臥撐,地上的汗水已經濕了一大片。張涵雪好整以暇的躺在椅子上拿著一本《左傳》打發時間。
張學思一個跳躍起來,拿過毛巾抹去汗水:“你別整天躺著,好歹起來活動一下。”說完,拿起茶杯一頓猛灌。
“你管我”張涵雪將書蓋在臉上,遮擋住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五媽媽她們現在被暫時軟禁起來,但是不會有性命之憂。我也不需要操心,難得有這麽多時間讓我來睡覺。”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事啊,那個秦師長會救母親她們嗎?”張學思牽掛母親,隻恨自己身陷囹圄,無能為力。
張涵雪拿開書,眼睛仍舊閉著:“他會的。不過真到需要他相救的時候,估計我們兩個都先被他們給……”張涵雪故意看看外麵的人,對著張學思做了一個哢嚓的手勢。
張學思白了她一眼:“你這不是廢話嗎?”
“放心啦,早上沈輝不是說了,西安已經答應放人了,我們自然是沒什麽事情了。不過這個時候,我更擔心大哥了。”張涵雪坐起來,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
張學思歎了口氣:“大哥估計還要被出國考察一次。”
張涵雪站起來,盯著牆上的一副墨梅圖出神不語。張學思不知怎麽突然想到王冕的《墨梅》:不要人誇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張學思突然感覺煩躁異常,胸口像壓著千斤巨石一般喘不過來氣。
無所事事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西安的事情比張涵雪想象的要順利。蔣介石答應停止剿共、改組政府、出兵抗日等八項主張。張涵雪的神色反而更加嚴峻,因為沈輝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對張涵雪無異於晴天霹靂的消息:張學良親自護送蔣介石夫婦回南京,飛機已經離開西安,即將在洛陽機場降落。
張涵雪緩緩走到窗前,仰天長嘯:“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長歎一聲,手中紫玉簫折為兩截,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宿昔利落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有點蹣跚。
外麵的警衛聽到動靜,茫然無所知,張學思明白了大半,呆呆的坐回椅子上,半晌沒有說話,冥冥之中,他仿佛料到了大哥張學良怕是要永遠的離開東北軍了。
之子:今日起正常更新。抗日戰爭馬上就要拉開帷幕,所有人都將踏上一條不歸路,包括秦陽銘、楚晟文、神佐一木、田中良子、還有張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