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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亂象萌生

  老爺回府了”一位五十多歲管家模樣的人進來通傳,大廳中等候的女眷皆是屏氣斂聲,起身迎候。


  出人意外的是往常威嚴但不失爽朗的笑聲並沒有傳來,幾個灰頭垢麵的士兵簇擁著一副擔架快速的進來,擔架上躺的赫然就是東北王張作霖,厚厚的被子勉強遮掩了流出的鮮血。


  張作霖的傷勢之重出乎意料,眾人雖然吃驚,但並沒有慌亂,片刻之後,張作霖被抬進了樓上自己的臥室。早在偏室等候的美國醫生蓋特一身士兵服跟著進去。


  廳中女眷擔心萬分卻沒有跟隨進去。壽夫人高聲道:“老張,去把大帥的郎中叫過來看看,哪個王八羔子活的不耐煩了,敢炸大帥,等大帥好利索了,不活剝了他!”管家老張應聲而去。


  看著老張走遠,壽夫人方對廳中人說道:“我希望大家一切如舊,不要讓人看出破綻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隻眼睛在盯著咱們,都管好各位少爺小姐,不要走漏了風聲,直到漢卿回來。”眾人低低的應了一聲是,神色皆是一臉嚴肅。


  身穿淡綠色旗袍的少夫人於鳳至走上前對壽夫人深深的行了一禮:“有勞夫人了,你對我們的大恩,我和漢卿沒齒難忘。”


  壽夫人忙攙住於鳳至:“這是幹什麽?咱們是一家人,咱們張家在東北的大業不能丟。漢卿是長子,除了他,學銘胸無大誌,學思學森他們都還小,難當大任,大帥平日裏就屬意漢卿的。現在這一切都是按照大帥的意思辦的。謝我幹嘛?咱們去看看大帥吧!”


  於鳳至和壽夫人帶領著一行人來到樓上,蓋特醫生已經停止了忙碌,無奈的搖了搖頭。


  壽夫人衝到床前,低低的喚了一聲“大帥”眼淚成串落下。


  張作霖緩緩的睜開眼,看了看床前自己的女人與兒媳,歎了一聲:“生死有命,我的兩條腿被炸沒了,大概也活不成了,你們快叫小六子回來主持大事,府裏麵有你們兩個應該可以支持到小六子回來。我也可以放心了。”


  “爸爸”於鳳至涕不成聲,珍珠般的眼淚在臉頰上劃出兩道痕跡。


  “鳳至,你是個穩重的孩子,委屈你了。爸爸走了,以後沒人給你撐腰了,小六子毛病是多了點,但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但他就是太重情義了,不免要為情義所累。你在他身邊多替他留點心。”


  於鳳至轉過身去擦那止不住的眼淚,張作霖的目光落在了壽夫人的身上,這個小自己10歲的女人,自從自己救她的時候起,就賠上了她的一生,即使知道自己一直把她當做另一個人,也默默的忍受著:“老五,我這輩子沒有愧對任何人,卻唯獨負了你一個,是我的不對,這十多年是我誤了你,”


  壽夫人用手掩住張作霖的口,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大帥,從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記在心裏了,”壽夫人擦了眼淚。


  張作霖看看眾位夫人與自己的孩子長歎一聲又緩緩繼續說道:“學思與學森我看都還可以,隻要嚴加管教不在小六子之下,最讓我放不下的是雪兒,這孩子從小性子就倔,又滿肚子的鬼主意。我這一走,她不知道又闖什麽禍?不過在大事上,她比小六子強點,穩重。她跟小六子又親近,也就罷了。老二,你跟著我時間最長,你的好,這些年我都記在心裏。到那邊見了你大姐我就告訴她你是一個好母親。老四,你就是太要強了,學思學曾兩個孩子就隨了你的脾氣。老六,你心腸最好,有你照顧你五姐我放心。這就是我一輩子的事了。”張作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那個幹淨明亮的笑容:嫻兒,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的活著。


  “大帥”“父親”隱忍的抽涕聲在室內回蕩,嗚咽之聲不絕如縷。


  灤州火車站,一片嘈雜,身著天藍色軍服的奉軍爭先恐後的往火車車廂裏擠。“你踩到老子的腳”“馬拉個巴子,急著去投胎啊”各種罵聲交織一片。


  站在月台上的青年軍官,看著亂糟糟的士兵,臉色黑的幾乎看不見,眉頭皺成幾道彎。回頭對身邊的隨從說:“這就是我們的軍隊,沒一點紀律性可言,哪還有部隊的樣子,聽說撤退一個個唯恐回不去,這樣的部隊怎麽可能打勝仗!這次回去也該好好整治這些不良習氣了~~~~”


  話音未落,隻見一個副官模樣的人拿著一張紙跑來,神色匆匆,青年軍官一怔,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開口詢問:“譚海,發生什麽事了慌慌張張像什麽樣子”


  譚海低下頭,把手中的紙交給了自己的長官:“軍團長,大帥出事了。”青年軍官瞥見紙上字,眼前發黑,身子晃晃向下倒去,被旁邊的隨從扶住。“軍團長,保重啊,”譚海提醒青年軍官。


  隻見那位軍官掙紮著起身,用手扶了自己的額頭,低聲道:“我沒事,隻是多日勞累,有點困了,你馬上給家裏回電,我處理好這邊的事就回。”


  “軍團長,這,”譚海早料到軍團長會這樣回答自己,還是想勸他馬上回奉天主持大局。


  青年軍官盯著譚海,目光裏是一種威嚴與堅決“譚海,你跟著我張學良這麽長時間還不了解我嗎?我把東北的弟兄們帶到關內,我就一定要把他們好好的帶回去,我不能為了回去爭權奪利就把兄弟手足置之不顧!”


  “是,軍團長,我這就去回電。”譚海轉身疾奔而去,他怕自己眼中的淚水被自己的少帥看見,這就是自己的少帥,不,軍團長,任何人都知道早點回奉天對於掌握東北軍大權就多一分勝算,但軍團長為了關內的東北軍能夠安全撤回,一定要堅持留下,有這樣的長官是東北軍的幸運。


  看著譚海遠去的背影,張學良揮了揮手讓身邊的隨從退下,自己走到僻靜處雙手抱頭蹲下來,遠處一個人影隱藏在黑處站了好久,終於走近張學良身邊,遞給張學良一方手帕。張學良接過手帕站起來。


  同樣身著軍裝的來人開口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現在還不是我們傷心的時候,我們現在要考慮如何回奉天主持大局,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看著你嗎?”這個人竟然是女子,但神情冷肅,眼神裏竟然透露出一股殺機,語調竟然也是冰冷萬分:“至於是誰在暗中對父帥下手,我一定不會讓他活的痛快。”


  張學良站起身來,用方才接過來的手帕擦去了女子眼角滴下的兩滴淚,:“小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張涵雪哽咽道:“從小到大,大哥最疼我,小時候我不喜歡父帥,故意的淘氣,每次父帥要打我,都是大哥護著我。如今父帥走了,我想起他的好,可是一切都晚了,”說完就趴在張學良的身上嚎啕大哭。


  張學良歎了一口氣,摟住了妹妹,輕輕的拍打她的肩膀。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因為母親的原因一直誤會父帥,甚至不願承認自己是張家女兒的身份,對父帥更是冷眼相向。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她也是個女孩子,隻有在自己麵前她才會放下自己偽裝的堅強。


  張涵雪哭累了,才緩緩抬起頭一臉堅定的對張學良說:“大哥,你必須馬上回奉天,父帥被炸的事一定瞞不住,府中大嫂和五媽媽支持不了幾天,父帥一輩子的心血不能丟”


  “我何嚐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馬上回奉天,但部隊全部撤回關外至少不是一時的事情,我不能為了個人私利置數萬兄弟的生死於不顧。”張學良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句的說道。


  張涵雪沉默了良久抬起頭看著張學良堅定的說道:“哥,你現在馬上回去,這裏的事情交給我,我會把他們安全的帶回去的”張學良吃驚的看著自己年僅十八歲的妹妹,震驚的臉色馬上恢複了平靜,隨即釋然的笑了。


  確實張涵雪有這個能力,她十三歲假充男兒受教於東北陸軍講武堂,十五歲開始帶兵入吉林剿匪,在實戰中迅速成長。在東北軍的青年軍官中出盡了風頭,更難得的是她心思細膩又不失果敢,獨當一麵綽綽有餘,隻是一直礙於她與張作霖尷尬的關係,打了幾次勝仗後就被調到張學良身邊做參謀了。其實這是張作霖的意思,跟著張學良曆練,更多的接觸東北軍內部的事務。張學良更知道父帥讓涵雪到自己身邊更重要的是保護她,在下麵帶兵戰場上子彈不長眼,隨時都有危險,外人看來父親對這個五夫人的外甥女冷眼相對,但隻有少數人知道涵雪是父帥的親生女兒,父帥心裏最疼的就是她,隻是那件事,唉!

  “哥,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動身回奉天。”張涵雪堅定的聲音打斷了張學良的沉思。張學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好,我現在就準備回奉天,這裏就交給你了,交給你我放心。我們是一家人”


  當天晚上,張學良把頭發剃為板寸,扮作夥夫的模樣踏上了回奉天車廂。


  張涵雪望著列車遠去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此時,她恨不得馬上飛回奉天,去看那個人最後一眼,十一年了,自己從沒有喚過一聲父帥。一直把母親的出走歸罪於父親,她一直固執的認為是父親把母親搶了來,才造成了母親出走的悲劇。


  她恨自己的父親,她忘不了七歲那年的雪天,大雪紛飛,她到母親修行的菩提庵拉著母親的手苦苦哀求母親不要離去。她可以不要母親住在帥府,可以不要天天見到母親,但她不希望母親離開,她希望母親能夠繼續住在這個奉天城外的小庵,不要離自己太遠。母親推開她的手。決絕的登車而去,父親冷冷的望著,沒有一句挽留的話,她哭著讓父親追回母親,換來的隻是父親響亮的一巴掌。從此她恨透了父親,她也不再是張作霖的女兒。年少桀驁不拘,女扮男裝進了講武堂,順理成章的跨上馬背,背起鋼槍,穿梭於炮火硝煙之中。


  可是現在他死了,她竟然沒有一絲快意,相反竟然是出奇的難受,也是,張作霖畢竟是她的父親,麵對父親的死亡,誰又能高興起來,張涵雪自幼聰慧,張作霖暗中為她安排的一切她也不是一無所知,隻是執拗的性格不容許她對父親低頭,當年的事情壽夫人多少給她提起過一點,也不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父親。


  父親回奉天的那天晚上,她隱身在人群中,日漸蒼老的身軀經過她前邊,她嘴唇動了動,當威嚴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那聲父親保重終於還是停留在了嘴邊,誰料那匆匆一眼竟然是永別!


  “報告”譚海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張涵雪的思緒,張學良是悄悄返奉,作為他貼身副官的副官卻留下來掩人耳目。


  “請進”張涵雪抬起頭看是譚海,麵色一沉,知道有事。


  “張參謀,車站出事了,楊雨霆督軍手下的人占了鐵道要求先撤”。


  “混蛋”張涵雪忍不住低低的罵出聲來。對於張涵雪這樣的髒話,在軍營裏摸打滾爬的譚海早已見怪不怪了,但這話由一個姑娘的口中說出來,還是突兀了,譚海微微皺眉“他們就是想試探一下軍團長有沒有回奉天,猜測大帥的傷勢。”譚海分析道。


  張涵雪放下手中的筆,手指敲打著桌麵不急不緩的說道:“你隻猜到了一點。”


  “額,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了。還望張參謀賜教”譚海不好意思的撓撓了後腦勺。


  張涵雪微笑,對譚海很是滿意,一個好的副官忠心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缺少敏銳的頭腦,冷靜的判斷。在張涵雪看來,譚海無疑是合格的,這個英俊帥氣的副官不僅身手了得而且有著一種其他人無可比擬的嚴謹與認真。因此對於譚海的疑問,張涵雪並不厭煩,反而很樂意為他講解,她要給張學良一個優秀的助手:“軍團長已經回奉天,你應該知道軍團長回去後不會馬上露麵,這一方麵是為了看清局勢,看看有多少人耐不住氣,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我們還在關內。隻要我們沒有回去,軍團長就沒有十分的勝算。你記著手中的槍才是最有發言權的。”


  譚海一點就透,接到:“所以,楊雨霆二人也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這麽做,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把人撤回去。甚至逼宮。”


  “不錯,既然這樣,我們就更不能讓他們得逞了。走,去看看”。張涵雪站起身,正正帽簷,習慣性的摸了一下軍裝上的扣子,把本來就很平整的上衣下擺又整理一下,向站台走去。


  還未到站台就聽到一陣喧嘩,“馬拉巴子。不要以為你是老帥的人,就可以先回去,”“撤軍的順序你們旅就在我們旅的後麵,你們憑什搶先?”“憑什麽就憑我們旅長是楊宇霆督軍”


  聽到這樣的話,張涵雪的眉頭皺了皺,再看看火車道上那幾隊手持步槍的人,一臉凶相。


  “張參謀到”隨行的衛兵大喊。擁擠的人群讓出一條道路。


  “都吵吵什麽?一個個跟打了勝仗似得急著回去領賞,還是被北伐軍嚇破了膽怕跑慢了就沒命回去了嗎?”張涵雪陰沉的臉色仿佛能夠滴出水來,張涵雪知道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經曆過了死亡就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了,但他們是軍人,軍人最重要的就是榮譽,所以就把他們的行為放到了榮譽的高度。


  “撤軍的順序是按照戰功與傷殘比例編排的,你們這是幹什麽?南京的部隊連影子都沒見到,你們就著急逃命,你們還是男人嗎?”張涵雪一通嗬斥,火車道上那幾個拿槍的人就把頭低了下來。


  張涵雪看了譚海一眼,譚海馬上就明白了,帶人衝上前就繳了那幾個人的槍。


  張涵雪看了看那幾個已經被五花大綁的人,點點頭“很好,很好”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譚副官,把這幾個鬧事的人帶回去”


  話音未落,隻見一個衛兵跑來,邊跑邊喊“張參謀長,軍團長有令,鬧事的全部就地處決”


  “都聽到了嗎?”張涵雪吼道“譚海,馬上執行,就地槍決,還有誰鬧事,不服從命令,一律就地處決,其他人,繼續上車。”


  整個火車站聽不到一個人說話,隻有整齊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清脆的槍響。


  少時,譚海來到張涵雪身邊:“張參謀,那幾個人已經處決,你看要不要給楊將軍拍張電報。”張涵雪微微一笑:“不,楊將軍那邊什麽都不用管,你隻管把這件事通報全軍就可以。”


  譚海愣了一下:“可是,我們明明知道剛剛那幾個人中間有一個是楊將軍的遠房親戚……?”


  “就是知道才不能打,你忘了,這件事是軍團長處理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張涵雪甚喜譚海的能力,所以有意提點。譚海聽張涵雪這樣說,也領悟了,立即照張涵雪的命令去執行了。在那份通告並沒有直接提到張學良,隻是說遵照司令部的指示雲雲。


  此時,一列開往奉天的列車正在急速前進,黑暗中看不到車窗外的景色,茫茫無邊的黑暗。但車廂內卻一片明亮,這是一間豪華車廂,三層吊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實木的桌椅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輝煌,酒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將窗外的黑暗隔絕,如果不是火車前進中撞擊鐵軌的哐當聲音不時傳來,幾乎都要忘了這是在火車上。


  車廂中的坐著兩個同樣穿著奉軍軍服的中年人,其中的一個人年紀偏大的手中正不停的轉著兩個鐵核桃,擦擦的摩擦聲在寂靜的車廂中分外清楚。旁邊的那人咳嗽一聲打破裏寂靜:“楊兄,我們此次回去見機行事就好,先摸清楚情況再說,切不可急躁。”楊雨霆手中的核桃又轉了一下:“這個是自然,具體情況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傷還是死,如果是傷,傷勢有多重?這些我們都是不知道,還是設法摸清楚情況。”


  常蔭槐點頭稱是:“我已經交代灤州車站的人該怎麽做了,現在就等灤州的消息,看看小六子的動作。如果他不在灤州,那奉天就有好戲看了。”


  話音未落。外麵一聲“報告”一個中尉副官進來,朝兩人敬了一個軍禮:“參謀長,灤州方麵的電報”說著把一張電報交給楊雨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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