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案情
一周後
B市火車站廣場前。
“怎麽還沒到?”
遲信站在車外,轉過腦袋,對著坐在車裏的劉夏至問道。
“老人家可能不認識路吧。我們其實應該買張站台票去裏麵接他們的。
劉夏至有些擔心地說道道。
“時間還沒過多久,急什麽?”
劉小滿坐在副駕駛座上,抖了抖手上的煙灰,輕鬆地說道。
整整一周劉夏至基本上沒有去上過課,一來為了配合警方調查,二來為了躲避記者,無可奈何地隻能暫時停課。好在這段時間裏劉夏至自學不輟,加上郎崢明也對他的課業非常關心,相信之後不久就能補上來。
遲信這段時間是一根蠟燭兩頭燒,自己的學校,公司要忙;劉夏至這邊他也不放心,硬是擠出時間來能跟就跟著。幸好劉小滿在這邊撐著,他人脈廣泛,鎮得住場子,做事又穩健,讓遲信佩服的不行。
雖然遲信多次表示,家裏房間足夠,再住個兩三個人都沒有關係。但是劉小滿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在市郊的酒店開了一間套房,兩兄弟已經住了一個多星期。
錢茂終於脫離了危險期,離開了ICU,但是傷勢依然非常嚴重,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裏躺著。他那當醫生的父母異常心疼,揚言哪怕是告到天上去,也要讓李青藍付出十倍的代價。
徐建民也在醫院裏躺著。他父母都是本地人,就是個普通的雙職工家庭,出了這種事情除了哭天抹淚,也就隻能說一句相信政府了。
又站了大約二十分鍾,還不見有人出來,遲信有些急躁起來。
學校走廊寢室有監控,出事那天,李青藍殺的性起,錢茂本來都已經逃出寢室大門,被他生生拖了回去,關上門繼續砍。
隔壁寢室嚇得失魂落魄的幾個同學逃出寢室樓打電話報警求救,等警察來了的時候,發現他居然一臉平靜地搬了個凳子坐在寢室門口。
據說大批警察帶著裝備跑進宿舍的時候,李青藍是笑著伸出雙手迎接手銬的。
想到這裏,這還算挺熱的天裏,遲信不由得感覺背後一陣發毛。
李青藍是學醫的,每一刀砍下去都對著內髒和關節的要害,偏偏又計算好了,傷勢嚴重,卻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人。隻要救護車來的及時,保住一條小命沒有問題——也隻有保住小命了。
徐建民還好隻是普通外傷,錢茂的雙手手掌都被砍的血肉模糊了,這輩子想要拿手術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上的十幾道刀傷更是遍布全身,基本上就是個廢人了。
任憑誰都不會想到,那麽老實的一個人,下手居然如此狠毒——他不要錢茂的命,他要毀了錢茂的後半身,哪怕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現在這麽一個人,居然提出要見劉夏至來接他的父母,這讓遲信怎麽不覺得頭疼。
為了那兩位沒見過麵的老人,他們三個一大早就帶著本市著名的王律師等在火車站廣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等待著兩位老人的出現。
“沒事,反正我今天早上的時間都是你們的。”
王儀律師笑著搖了搖頭,拒絕了劉小滿遞過來的香煙。
“謝謝,我這煙都戒了好幾年了。”
他是劉小滿重金請來的,不止是為了今天的委托見麵,更加是為了之後李青藍的官司。
案發之後,劉夏至作為重要的證人參與了案件的偵辦,知道了李青藍這次突然發狂的原因。
除了這幾個月不停的明裏暗裏受到錢茂的欺負,徐建民的冷眼,還有貧困補助被錢茂這個家境殷實,名不副實的“貧困生”奪走之外。
上周更是發生了一件讓他無法忍受的事情。
錢茂仗著家裏的父母都是醫生,在本地醫界頗有名望,而且相貌堂堂,自從軍訓以來短短數月裏,居然交往了三四個女朋友。
其中一個,就是和李青藍一起從G省考到B市的同鄉好友,也是李青藍一直暗戀的女生。
那女生被滿口花花的錢茂哄的開心,交出了自己的身子,不過一周的時間就被他厭煩了。這事兒對於民風保守地方出來的女孩子而言,簡直是天塌下來的一般的事情。李青藍本就把那女生當做女神一般敬仰愛慕,在得知她遭遇了這種事情之後,更是怒從心起。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一來為了多日裏被欺負的屈辱;二來衝冠一怒為紅顏,因此痛下殺手。
李青藍來B市三月有餘,沒有一個真正稱得上數的朋友。
思來想去,居然隻有劉夏至這個說不上相處了多久,但是好歹沒有過嫌隙的室友。
遲信、劉夏至和劉小滿聽到了辦案警察如此轉述,不由得唏噓不已。
劉夏至想著好歹也算住在一個屋子裏過,決定多多少少要幫他一把。
他這般聖母病發作,不由得遲信心裏憤憤,覺得劉夏至簡直就是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說難聽點,要是當日劉夏至沒有被自己擄到公寓,而是留在了寢室裏,誰知道他殺紅了眼,會不會連劉夏至都坎。
不過後來一想,要不是劉夏至那麽喜歡“多管閑事”,自己恐怕也不會認識他和齊向天兩個人,也更加沒有之後那麽多事情了。
而劉小滿聽到李青藍犯案的緣故後,二話不說就請了在B市的刑事案件方麵頗有名望的王儀律師,為李青藍辯護。
說到底,小秀才從頭到尾都是這樣一個古道熱腸的人,完全跟劉小滿一個性子。
放在古代,他們兩兄弟一文一武,卻都是俠義心腸。
“他父母就沒有手機可以聯係麽?我們也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模樣?”
他這邊剛問著,就看到劉小滿雙手插兜,站在原地對著前方走來的路人駐足觀望良久。
遲信順著他看著的方向望去,隻看到兩個佝僂著身體,衣服樸素的老年夫婦,拎著大包小包正朝著火車站出口的方向走來。兩人麵容愁苦,步履蹣跚,時不時地交談著什麽。聽口音,似乎是G省的。
劉夏至知道劉小滿認人的功夫是一流的,於是急忙跳下車,推開遲信,朝著兩人走去。
夫妻正是李青藍的父母。
兩人都是小地方來的,要不是為了兒子,壓根不會離開自己的家鄉,這輩子連省會都沒有去過,跟別說B市這樣的大都市了。接到消息的時候,隻知道兒子在B市犯了大事,本就忐忑,見到突然有個陌生人向他們走來,不免有些慌張,紛紛朝後退了半步。
“你們……你們是李青藍的家長麽?”
劉夏至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夫妻兩人對視一眼,最後那老漢緊張地問道,“你認識我家孻仔?”
劉夏至一愣,他說的什麽,自己聽不明白…
“就是老來得子的幺兒。”
劉小滿走到劉夏至解釋道。他當兵的時候有不少G省的戰友,多少聽得懂那邊的話。
劉小滿這人高馬大又殺氣騰騰的人一出現,頓時把老夫妻嚇了一跳,那老太太更是下意識地把她那個蛇皮袋包袱護在懷裏,就怕下一刻被眼前這高大的男人搶了去。
“我是李青藍的同學,我也是B醫大的學生。”
劉夏至急忙露出和藹的笑容,“我今天也是來看李青藍的,他剛才就跟我說,他父母會來B市,還拜托我照顧一下你們呢?”
“你是孻仔的同學?”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劉夏至一圈,見他卻是滿身的書生氣,不由得信了幾分,“你……你有什麽證明麽?”
“證明?”
劉夏至一拍腦袋,騰騰地跑回車裏,從裏麵拎出自己的書包,然後掏出了學生證。
“看,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證,這回您總應該信了吧。”
李青藍的父親把手在褲管上擦了兩下,慎重地接過劉夏至的學生證,仔細地看了起來。
“B醫大……真的是孻仔的同學。”
老人激動地對著身邊的老伴兒說道。
“小同學,我家孻仔怎麽了?怎麽就進了看守所了?”
“阿姨,有事兒上車再說,這位王律師會一點點的將給您聽的。”
這火車站人來人往,人多口雜,就剛才有幾個路人聽到他們說了“看守所”三個字,就不由得紛紛側目而視,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我先去給他們找個落腳的地方,你們兩個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幫兩位老人將大包小包扔到了後備箱,劉小滿坐到駕駛座上,對著遲信兩人說道。
他們今天還是坐遲信的邁騰過來的,如今多了兩個老的,車子坐不下那麽多人,隻有讓他們兩個自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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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信同劉夏至兩人在火車站周圍逛了一圈,幹脆坐上地鐵跑到了市郊的遊樂場。
今天是工作日,難得遊樂場裏沒有多少遊客。
這段時間實在發生太多的紛紛擾擾,兩人心裏都憋著一口悶氣,買了門票幹脆一口氣做了兩三回過山車,又把各種跳樓機,激流勇進,光速隧道挨個玩了個遍,最後下了車,連腿都在發抖,終於作罷。
“你說,這事情怎麽算是個結束?”
捧著咖啡,坐在被一片綠蔭包圍的長椅上,劉夏至看著前方緩緩移動中的摩天輪,有些迷惘地問道。
“證據確鑿,他自己也認罪了。隻能想辦法減刑了。”
遲信歎了口氣道,“別人說不要惹老實人,老實人一旦被惹毛了,做出的出格事情會讓人跌破眼鏡。果然一點都沒錯。”
“所以你看,你怎麽就有膽子來招惹我?”
知道他們最多也就盡人事聽天命,劉夏至也就釋然了。
“要不是那邊我把你綁到我那兒去,說不定現在你現在已經躺在醫院裏,和那個什麽錢茂作伴了。”
遲信笑道,“所以我招惹你,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我也不要什麽多的,你以身相許給我就行。”
“你的臉皮啊……都要趕上城牆了。”
劉夏至終於被他逗笑了,露出了這一周來難得的真心笑容。
“所以……”
遲信放下手中的咖啡,伸出雙手,用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劉夏至的雙手。
“你決定要接受我了麽?”
他說的深情,兩個烏黑的眼珠仿佛兩灣秋水,讓人沉溺其中。
劉夏至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一雙眼睛拖了進去,在這款款的神情中忘記一切的煩惱。
“我……”
初秋的冷風吹過,帶起一片青黃相接的落葉,也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後脖子裏。
劉夏至打了個寒顫,頓時清醒了過來。
“讓我……再想想……”
遲信嘴邊的微笑一滯,最終也隻是伸手拂去了劉夏至耳邊適才飄零的落葉。
“好……我不逼你。你慢慢想,我慢慢等。”
夕陽西下,夜風逐漸寒冷,遲信送劉夏至回到了他和劉小滿住的酒店樓下。
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許久沒有見到的人。
“教授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看著坐在酒店大堂裏,那個穿著一身款款風衣,正捧著一本醫學雜誌閱讀的男人,劉夏至不解地問道。
見到郎崢明,遲信頓時覺得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被攪亂了。
每次隻要這個教授出現,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我有朋友在警局,一查就知道了。”
郎崢明放下雜誌走了過來。
“我也不多說了,錢茂的父母這次鬧的很大,把你也牽連進去了。”
“我?”
劉夏至一臉的不可思議,“和我有什麽關係?”
“錢茂醒了之後,說李青藍對他下手,八成有你挑唆的份兒——當然了,警察是不會聽信他的一麵之詞的,但是他父母信了。”
遲信簡直氣樂了,“這叫什麽事情?他看劉夏至不順眼,所以要拉夏至下水而已。”
劉夏至一臉莫名,“我是和他不對付,看不慣他為人,也不喜歡他亂碰我東西。但是怎麽就是我挑唆李青藍去砍他了?”
“你這幾天不在學校,他父母都已經來學校鬧過幾次了,除了讓學校處理李青藍,還要讓學校處分你。”
“憑什麽啊?就憑他錢少爺看不慣夏至,就要學校處分他?”
遲信氣憤地說道。
郎崢明冷笑道,“學校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了,但是他們依然不依不撓的。你最近進出小心點,我看他們這家子都瘋了,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說罷,郎崢明摘下眼鏡,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
“你這段時間好好自學,等事情過去之後複課別跟不上給我丟人。”
他一句“學校已經把事情壓下來了”說的輕鬆,背後可沒有少運作。
錢茂的父母都是B醫大畢業的,在本市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兩位大夫,這次卯足了勁要拉人給兒子陪葬。
要不是一方麵李青藍已經把案件交代清楚,這裏麵完全沒有劉夏至什麽事情;二來他在後麵為劉夏至跑關係,用手上的資源通融,這才沒讓這事影響到劉夏至的學業。要知道學校裏為了息事寧人,要賣老校友麵子的聲音也不少。
“這些天謝謝您了……”
這一聲謝從遲信嘴裏說出來,倒是讓郎崢明愣了一下。
遲信這段時間為了公司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接觸了社會的一些陰暗麵,知道在複雜的人際關係麵前,犧牲一些無關痛癢的人和事根本不算什麽。
郎崢明一邊要教學,一邊還要顧著醫院的業務,還要用自己的社會資源為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學生跑關係,實在是讓他不得不由衷感謝。
雖然他現在也不知道郎崢明的殷勤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