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雨疏風驟
是夜雨疏風驟。
阮嵐醒來時,尹輾已經走了。
推開屋門,涼風入襟。門邊的銀杏葉灑了一地,洇著雨水貼在地麵上,葉中的部分還是淡綠色,但邊緣已然枯黃。
阮嵐抬頭一望,天空中不見朝陽,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大部分日光。
天陰,微涼。大約已經見到了秋日的光景。
阮嵐看見玉公公從不遠處小跑了過來,便問:“公公,陛下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玉公公先是臉紅地“嘿嘿”了一聲,才道:“陛下昨夜三更天就走啦,好像是有什麽急事。”
“嗯。”他又問,“齊莫齊公子起了嗎?”
玉公公搖頭:“還沒有。”
阮嵐走下台階,被積窪的雨水頃刻之間打濕了一個鞋尖。
“問一問廷近廷遠兄弟,若是他們想離開阮府,便讓他們走吧。”
“好的大人。”
飯後,阮嵐迎著初秋涼風溜達到了皇宮,剛到門口,就看見李全峰李大人風塵仆仆地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李全峰並未穿著朝服,而是一身鎧甲,應當是才從哪裏趕回來,未來得及回家換衣服。他一見到阮嵐便雙手作揖和他行了個禮:“大人早。”
阮嵐回禮:“李大人許久不見。不知今日這般匆忙,是要去哪裏?”
“阮大人,我們邊走邊說。”李全峰邁開了步子,阮嵐跟上。隻聽那李全峰道:“駐紮於靖國邊境的傅將軍昨日被人刺殺了,在京城的眾將領都接到了陛下的消息,讓我們今早進宮麵聖。”
“哦?刺殺。”阮嵐在心裏吃了一驚。
“不錯。”
駐紮在邊境的將軍意外死亡可不是一件小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不但關乎兩國關係,甚至會影響到本國政權的穩固以及將士百姓的生死。
“那是否有人看到是誰刺殺的?”
李全峰皺緊了眉頭,眼中閃過一道充滿怒氣的光芒。他口氣狠戾地答道:“有將士看到,是靖國的三將軍帶了一支精兵鐵騎偷襲了當時正在臨州與靖國交界處巡視的傅將軍。他們使詐讓傅將軍慘死,破壞了兩國盟約。我們必然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靖國在名義上是本國的附屬國,依附於尹家生存。但若是殺了尹家皇朝的駐邊將軍……可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阮嵐道:“那靖國方麵,現在可有什麽消息?”
李全峰道:“暫時沒有。”末了又接了一句,“也許陛下那裏有什麽消息,正待我們去商議。”
阮嵐點了點頭,聯想起那副靖國進貢的春風卷,道:“看來靖國早有不臣之心。”
李全峰道:“那是自然。此番我定會請命前去鎮守臨州邊境,哪怕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不讓那群北夷踐踏我華夏一分一毫的領土。”
阮嵐對李全峰這一番話心生敬佩,拍了一拍李全峰的臂膀以示鼓勵:“天下有李全峰大人這般得力衷心的將領,必然能迎來安定太平盛世。”
李全峰笑了:“大人謬讚。這是李某為了陛下應該做的……不說了,這便要到禦書房了,大人也一同進去嗎?”
原來說話間,二人已然走到了禦書房門前的長廊。
“不了。”阮嵐抬眼向禦書房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望去,除了太監宮女之外,還有一些穿著朝服的大臣以及身著鎧甲的將士。
看來尹輾為了這件事已經忙得焦頭爛額。還是暫時先不要打擾他了。
*****
昨夜的雨已經下了半宿,第二日天上仍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到了下午,果然又開始下起小雨來。
微雨落至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尹輾總算召見完最後一位來禦書房找他議事的大臣,有了片刻休憩的機會。
他抬手撫上自己的喉嚨,清咳兩聲,對旁邊的張總管吩咐道:“雲笙,幫朕泡些清喉潤嗓的茶水來。”
“是。”張總管走到一半,又回過頭,看著陛下拿起龍案上的一本奏折:“陛下,天色已晚,不用膳嗎?”
尹輾道:“待朕批完堆積在桌上的奏折再用。”
“是。”
尹輾手握起他那杆禦用朱筆,翻閱著桌子上堆成小山高的奏折。這一整日他都沒有空閑看這一處的奏折,若要看完,可真是要費些功夫了。
窗外的世界漸漸歸於混沌,那些明亮的光線火紅的雲,都盡數消失在寂靜無邊的黑夜之中。清風穿過半開的窗,徐徐吹來,屋內的火光便撲簌撲簌抖個不停。
張總管推開禦書房的大門,將泡好的茶水端到尹輾桌前,放下,又將茶壺拎起,將滾燙的茶水倒進杯中。
尹輾在翻轉奏折時瞄了一眼那置放茶水的手,以及那隻手上秀氣好看的手指甲,便再也挪不開眼。
抬頭一看,果然——
“阿嵐……”
怎麽是阮嵐?張總管去哪了?
尹輾合上手中的折子,那朱筆卻不小心劃到了右手手背,“啪噠”一聲,轉動著滾落在桌上。
“陛下。小心。”阮嵐低頭,將那支筆撿起放到筆架上,然後從懷裏拿出一隻藍色的手帕遞給尹輾。
尹輾拿著那藍布帕子遮著,用左手手心蹭了蹭右手手背,將那層朱紅色的墨抹掉後,才把雙手又放回原位。
——到底是沒舍得用這隻帕子。
尹輾問:“怎麽是你,張公公人呢?”
阮嵐道:“臣有事找陛下,看見張總管要送茶進來,便代勞了。”
“哦。”尹輾裝作在不經意間將那隻帕子裝進了懷裏,“前來找我何事?”
“陛下,微臣得知臨州戍邊將領被靖國謀害一事,所以前來一問——陛下可有打算重新選擇將領派軍駐紮臨州邊境?”
“確有此事。”
“那麽此番帶軍的將領,可是李全峰李大人?”
“不錯。”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種軍國大事,早在朝堂中傳得腥風血雨了。看來阮嵐不知從哪得知消息,有事求他來了。
尹輾坐在那裏,靜靜等著阮嵐的回音,誰知卻忽然聽見“撲通”一聲。
——阮嵐跪地。
阮嵐雙手支撐在地麵上,俯下身來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尹輾心中一驚,從桌前站了起來,道:“你想說什麽?”
“微臣請命跟隨李全峰將軍前往臨州邊境駐軍。”
“……”
阮嵐再次磕下一頭。
那聲音,聽起來比第一次磕得還要響一些。
“微臣請命前往臨州,願為陛下徹查傅將軍遇害一事,望陛下成全。”
尹輾似乎是被氣笑了,他將聲音拉的悠長,像在吊阮嵐的胃口:“若是……朕不允呢?”
阮嵐再次“怦”地磕下一頭:“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願為陛下分憂,請陛下準許臣前往……”
尹輾終於再也聽不下去,上前一把揪過阮嵐的衣領,將他向上提了起來,另一隻手則捏住了阮嵐的胳膊,將他禁錮在自己麵前。尹輾那表情笑也不是氣也不是,總之看不出半分多餘的情緒。
阮嵐緊緊抿著唇,沒有半點要改口的意思。
看著這張近在咫尺、並且是令他朝思暮想的麵孔,尹輾又湊近了些,用一種輕微而曖昧的語氣說道:“既然想為朕分憂,愛卿便更應該在這深宮之中陪朕才對。”
二人近到鼻尖都快貼在了一處,阮嵐被阮嵐寬大的手掌扯著,動彈不得,那雙眼裏卻依然是倔強的神色。他咬了咬牙,再次開口:“希望陛下能允臣隨軍前往臨州,徹查……唔……”
而剩下的話,都被尹輾的唇堵了回去。
這不像是一個激烈的吻,更像是尹輾單方麵的撕咬和吞噬。
阮嵐口中彌漫著屬於尹輾的味道,阮嵐感受到自己的舌頭和嘴唇被拉扯著,翻攪著,無比難受與疼痛。他下意識向後避開,可是他的肩膀已經被尹輾用力按住。
此刻的尹輾不像是那個人前高高在上彬彬有禮的帝王。
他更像是一隻散發著情/欲氣息的野獸。
阮嵐被堵得忘記了呼吸,眼中漸漸積聚起一道霧氣,他甚至看不清尹輾的臉。
尹輾一隻手握住他的下顎——仿佛知道阮嵐準備咬他;又用另一隻手將阮嵐推倒在地,欺身壓了上來。那隻手伸進了他的衣領,撫摸著他細膩的頸窩和突出的鎖骨。
這一次,尹輾終於放過了他的唇。
尹輾眯著眼睛看他。嘴唇通紅,像是染了血。
“若是你現在說不去了。”尹輾順著他的頸窩慢慢向下看去,“朕便放過你。”
阮嵐平視著屋中懸梁,不緊不慢地說道:
“希望陛下能準臣隨軍前往臨州,徹查傅將軍遇害一案。”那棕黑的眸子被燭光照的無比清亮,充斥著屬於阮嵐的倨傲與不屈。
“臣,願為陛下分憂。”
尹輾登時怒氣衝天,瞪紅了眼。他俯下身來,貼在阮嵐耳邊,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你可不要後悔。”
他一把扒開阮嵐的官服,隻聽“噗呲”一聲,是衣帛被撕開的聲音。
尹輾低頭咬住了阮嵐的鎖骨。
阮嵐吃痛,悶哼一聲。
之後,尹輾與阮嵐僵持了約半盞茶的功夫,卻未有接下去的動作。
尹輾的雙手似乎有些顫抖。
阮嵐發覺,尹輾咬住他鎖骨的牙,已然鬆了。
尹輾抬起頭,不知是燭光照耀的還是阮嵐看錯了——尹輾的雙眼似乎比方才紅了許多。
他從阮嵐身上站起,背過身去,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過了許久才道:“今日你先走吧。”
麵對尹輾這副反應,阮嵐始料未及,不禁心中詫異。
尹輾一反常態,又道:“你說的事,朕會考慮。”
阮嵐起身,係著身上的衣帶。
尹輾歎了口氣。
這聲歎息中,似乎暗含著一絲令人哀傷的情愫。
有那麽一瞬,不知是誰忍住了眼裏的淚水。
“謝陛下。”
阮嵐垂眼,行禮道,“微臣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
刹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