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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畫技精湛

  這頓飯吃的極其平靜,一點兒幺蛾子都沒發生。小皇子在尹輾麵前十分乖巧拘謹,而尹輾在小皇子麵前,對阮嵐一口一個慈眉善目的“愛卿”,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戲碼。


  後來,尹輾將小皇子以“溫習功課”之緣由打發走了,才終於說了一句屬於兩人之間的私話。


  “阿嵐若是不喜歡那身衣服,我再命人做一套新的給你送去。”


  阮嵐對此感到非常欣慰,臨行前對尹輾道:“謝陛下。”


  之後的日子也算靜謐安詳,阮嵐整日教小皇子讀書練字,時常在宮中走動,偶爾會被尹輾召見,談討的話題不外乎是小皇子的功課,以及他們想要探尋到的、有關之前種種怪事的真相。


  阮嵐甚是擔憂玄墨道長,沒想到尹輾對此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一日,當阮嵐再次提起玄墨道長時,尹輾絲毫未顯急迫。他放下手中朱筆,合上麵前奏折,將一盞茶送到嘴邊,輕輕吹拂,最後終於慢慢開了口:“再等幾天,道長會回來的。”


  阮嵐看著尹輾說話時胸有成竹的模樣,便也不好再多問。


  尹輾又道:“前幾日派人前去調查皖南丘芒山,卻不知怎麽回事,沒人能找到入口。”


  “怎會如此?”


  “原因尚且不明。”


  阮嵐想起齊莫曾和他說,那丘芒山上設下了一層迷障,不知是否和這點有關係。


  可是他也記得尹輾當時隻身前去找他,似乎也並未有迷障阻攔,為何現在反而進不去了呢?

  尹輾從桌案前站起,悄悄走到阮嵐身後。此時阮嵐正低頭沉思,似乎並未注意到身後忽然多了個人。


  之前阮嵐住在皇宮的時候,除了尹輾明令禁止他外出以外,其他的方麵都比現在更加恣意瀟灑。比如說衣著裝扮,以前阮嵐眼瞎,穿衣隨便,常常不合禮數;玉公公之前隻將他兩側與頭頂的頭發束起,後麵的長發則飄然垂於肩,如黑墨般鋪在背後,別人一看他就覺得他這人定然是遊手好閑,無正事可做,頗有種放蕩不羈的翩翩公子之感。


  但現在,有了“皇子師”與“大學士”這一層名頭,阮嵐出入於皇宮自然對這一方麵尤其注重。身上的衣服每晚都要用金鬥熨燙一遍不說,頭發更是要盡數盤起,束成一個清爽的四方髻。


  常人看了阮嵐這一身行頭,必然會對他恭敬有加,但在尹輾眼裏,這身打扮的阮嵐則別有一番意趣。


  如蛇一般的目光就這麽落在了阮嵐的後頸,沒有了發絲遮掩,這片細滑白嫩的皮肉便如同雄鷹眼中的獵物一般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阮嵐仍低著頭,思緒遊離於皇宮之外,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毫不自知。


  尹輾靜悄悄地屏住了呼吸,雙唇漸漸向眼前那一片誘人白嫩的芳澤靠近,右手抬起,想要扣住眼前人的肩頭。


  五指張開,已經做好了捏住對方肩膀的輪廓,鼻尖似乎馬上就要碰到對方的後頸,嘴唇即將在這一片滑膩處碾轉落下一吻。


  就在這時——


  “陛下,韋畫師來了。”


  張總管的聲音在門外冷不丁地響起。


  尹輾伸出的右手刹那間一僵,還未來得及撤回,阮嵐便聞聲回頭,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陛、陛下——”


  饒是素來不喜風月的阮嵐,看見尹輾這副餓狼撲食般的架勢,也該猜到尹輾方才想做什麽了。


  阮嵐窘迫得目光別到了角落去,背脊由內而外生出一股滾燙羞赧的熱氣。


  尹輾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後,清了一聲嗓子,接著說道:“宣他進來吧。”


  又對阮嵐說:“今日畫師來為我畫像,你在旁邊看著,指點他一下。”


  阮嵐心道尹輾這般說辭多半是拿來打趣他,畢竟畫師本就以作畫為一技之長,而宮廷畫師又是從芸芸眾畫師中擇選而來,乃個中翹楚,畫技必然精湛,又哪裏是像他這一介平常拿作畫打發時間的書生比得上的?

  可是嘴上又不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隻是應了一句:“是,陛下。”


  韋畫師年近古稀,是一名蓄著白胡子的年邁老者,手拎一隻方形木箱子,跟在張總管後頭。


  這並不是阮嵐第一次見到韋畫師,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韋畫師就已經開始為皇家畫像了,據說已經畫了四十多個年頭,曆經三代帝王。


  當真是鐵打的藝人,流水的君王。


  不知尹輾為何要打趣他,以韋畫師的資曆,哪裏需要他這個小輩來指教?


  阮嵐上一次見到韋老時,尹輾還未登帝位,此番再遇,發覺韋畫師臉上溝壑愈深,更顯滄桑,這麽一算,竟已經過去了十多個年頭。


  尹輾走到屋室盡頭,轉過身來,肅然危坐。而畫師則跪在一張案幾前,從木箱中取出紙筆,將紙張鋪開,沉木鎮紙覆於其上,再用細長的筆尖蘸著研好的墨,遠遠看著尹輾,低頭起筆落畫。


  此時的尹輾看上去不苟言笑,少了幾分不正經不要臉的痞氣,比平日裏阮嵐見到的那位君王要英明神武許多。


  尹輾樣貌比同胞兄弟尹成英武,又比先皇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氣度,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按理說臣子一般是無法抬頭窺得龍顏的,阮嵐在尹輾麵前基本上遵守這一規矩,除了……


  阮嵐不禁回想起剛剛尹輾那張放大的臉,麵色頓時一赧。


  這一次,阮嵐竟毫不避諱地抬首看著台階上的尹輾,一望便出了神,等到畫師回稟說畫完了,阮嵐才意識到自己壞了尊卑之禮,連忙將頭低下。


  阮嵐站立在韋畫師身後約二尺處,一垂首便望見了韋畫師手中新作成的畫像。


  畫中畫的是一名比尋常人壯實兩倍有餘的中年男子,天庭飽滿圓亮,麵色紅潤,眉如新月,雙眼炯炯有神,嘴唇寬大而厚實,唇上胡須呈八字,兩端自下而上微微翹起。畫中這人的整張臉都比尹輾本人圓了一整圈,可以說頗具福相,極具帝王威嚴。


  阮嵐點頭誇讚道:“甚妙,韋畫師畫技果然精湛。”


  張總管將畫作迅速呈上,尹輾一拿到便皺起了眉,另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唇。


  ——究竟畫的是何人暫且不論……朕何時蓄的胡子?


  罷了罷了。


  尹輾將這一幅畫遞回張總管,道:“朕甚為滿意,賞。”


  “多謝陛下。”韋畫師叩首謝恩。


  韋畫師被張總管帶走後,尹輾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末了才開口問阮嵐:“阿嵐,你覺得你的畫技與剛才那位畫師比,誰更甚一籌?”


  阮嵐回:“自然是畫師。臣畫藝不精,不敢與之相論。”


  尹輾實在不信自己竟長成了畫中那般模樣,摸索著又問了一句:“你更喜歡畫裏的人像?”


  孰料,阮嵐卻“砰”得一聲跪了下來,正色道:“陛下是天下之主,韋畫師筆下的,自然是天下人擁戴的陛下。”


  這一番話說得像模像樣,委婉地告訴尹輾為何方才的畫像不如尹輾本人那般玉樹臨風,並以“天下人擁戴陛下”,回應了尹輾的問題。畢竟他也算是所有“天下人”中的一個。


  尹輾心中雖不快,卻挑不出阮嵐這句話中的毛病,隻好作罷。


  阮嵐看著窗外的日頭,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對尹輾道:“今日殿下外出學習騎射,看天色,應該快要回來了,微臣先行告退。”


  阮嵐這個借口更是找不出一點兒毛病,讓阮嵐當他兒子老師這件事,算是尹輾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尹輾一揮衣袖:“嗯,去吧。”


  阮嵐退至禦書房外,並對張總管道了別,之後順著彎彎曲曲的長廊走到了教導皇子尹玄讀書的地方。


  說起來,在冊立東宮這一方麵,尹輾的做法非常古怪。


  讓小皇子單獨住在皇宮的東麵,卻又不立太子。


  給小皇子單獨請大學士入“東宮”教導他讀書寫字,這些都遠遠超過了一個皇子應得的權利。


  這到底是要立尹玄為太子呢,還是不立?

  就在阮嵐低頭沉思時,他忽然聽見“撲咚”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重重墜落地麵。


  阮嵐循聲望去——


  那個不遠處呈大字狀趴在地上的,可不正是那個淘氣的小皇子麽。


  “殿下!”阮嵐心中一驚,快步跑上前去,將小皇子從地上撈了起來,“殿下怎麽摔倒了?”


  “我……我才沒有摔倒。”小皇子窘著臉,強忍住眼睛裏的淚珠,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膝蓋,“我這是在練習輕功!懂不懂!”


  阮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殿下好好的為何要練習輕功?”


  小皇子啞著嗓子道:“母妃生病了,想吃雲片糕,我想偷偷跑出去給她買。”


  阮嵐不解:“貴妃若是想吃,禦膳房肯定會為她做的,小殿下為何偏要偷跑出去買宮外的呢?”


  “母妃曾經說,她最愛吃我丞相外公屋宅旁的那家糕點鋪子裏賣的雲片糕,她還說,小時候為了爭搶一片雲片糕,還與鄰居家的小孩兒廝打呢。”


  阮嵐心中一顫——這“鄰居家的小孩兒”,好像說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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