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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稀奇之物

  第二日,尹輾和阮嵐起了個大早,整理整理隨身衣物,準備出發。


  所以當齊莫走進他們房間正準備喊二人吃飯時,看著眼前整理好的包袱頓時嚇了一跳。他問:“你們今天就走?”


  “嗯。”阮嵐正在收拾房間,把被套都拆了下來疊好。


  齊莫不解,摸著下巴回憶道:“可我記得你們之前說要等到明天才走。”


  尹輾道:“家中有急事,我們二人想盡快回去。”


  齊莫歎了口氣:“如此,那看來今天是留不住你們了,本來看你手上有傷,中午還想給你們燉一鍋紅燒豬蹄補補呢。”


  尹輾出於禮貌回了一句:“看來此番我們是無福享受了,不過以後我們定會再來。”


  齊莫聽完心裏跟明鏡似的:“雖然心裏知道我們今後多半是再也見不著了,但你能這麽說,我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阮嵐在桌子下翻到一隻空藥瓶,正準備將它和其他汙穢之物倒在一起,忽聽齊莫道:“哎,這個別扔了,給我吧,我留個紀念。”


  聽完齊莫的話,阮嵐這才想起,和齊莫初次相遇時,便是用這隻瓶子裏的傷藥給齊莫上的藥。


  算一算,他與齊莫初次相遇也不過隻是十二三日之前。


  那麽,距離他從皇宮逃出來,也不過就隻有不到十五日。


  不過短短半月光陰,他好不容易跑出來的皇宮,竟然又要回去了。而且他還是自願的,真是造化弄人。


  趁阮嵐怔目遲疑之時,齊莫已經將他手上那隻藥瓶順了過去:“不要那麽摳門兒呀。”


  見手中突然空空如也,阮嵐輕咳一聲,道:“以後出門在外千萬要小心,不要與人結怨,當時若是沒有我,你可能已經回不來了。”


  “自然自然。”齊莫頭點到一半,又說,“你還好意思說我,如果沒有我,你不是也得倒在亂箭之下。”


  齊莫看著阮嵐的臉,突然伸出了手:“等等,阮嵐,你的眼睛怎麽這麽紅?”


  尹輾的目光一同跟著齊莫望了過來。


  阮嵐連忙擋開齊莫的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說來倒也奇怪,昨夜他做了一場噩夢,醒來時頭下棉枕不知怎的已然濕透。當時阮嵐便心中懊惱,莫非他竟被區區一場夢嚇得在夢中直接哭了出來?

  後來他再要回想夢見何事,卻已不記得了,僅僅知曉這場夢令他惶惶不安,醒來時骨汗毛豎,心有餘悸。大約也是因為這一場夢,後半夜他心中鬱鬱難平,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合眼入眠。


  若是讓旁人知曉年近而立之人竟還會被噩夢驚哭,定要笑他像沒長大的孩童一般。


  所以,這件事還是埋在心底為好,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


  “哦……”齊莫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這間屋子確實非常簡陋,你們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睡不慣很正常,也怪我。”


  沒想到齊莫竟然因此自責了起來,阮嵐忙說:“不是……”


  齊莫打斷他:“哎呀知道知道,不就是昨天喝多了沒睡好嗎,還耍酒瘋非得讓你兄長千辛萬苦把你背回來。不想戳穿你給你留個麵子,你非得這麽實誠。”


  聽此,阮嵐不禁瞄了尹輾一眼。


  耍……耍酒瘋?

  齊莫道:“那你們整理好了便出來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然後,便獨自出去了。


  等到齊莫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阮嵐依然窘著臉。


  尹輾見狀,安慰他道:“事實並非如他所說。其實昨晚你十分乖巧,喝醉以後便趴在我身上沉睡不醒,我隻好把你背了回來。”


  阮嵐聽完更加窘迫了:“如此……真是勞煩陛下了。”


  尹輾倒是十分大度:“不勞煩。”


  二人之間的氣氛僵冷下來好一會,阮嵐才接著問道:“到時衛將軍那裏,陛下該如何解釋?”


  尹輾則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對此事早已胸有成竹:“衛將軍並非一介魯莽武夫,隻要將你帶回去,倒還有解釋的餘地,但你若不回去,便百口莫辯了。”


  阮嵐細細一思,尹輾的話確實有理。


  整件事最為痛心疾首之人,除了喪母且遭人誣陷的阮嵐之外,便要屬小女兒莫名被人刺殺身亡的衛將軍。


  衛婉嬪不過是年方二八的年紀,且進宮不久,奈何與衛將軍分離短短數月,在尹輾生辰當晚竟一命歸天。


  宮裏人人都看到是阮嵐殺的,衛將軍自然篤信於此。


  但此事疑點頗多,隻要阮嵐前去與衛將軍當麵說明情況,將疑點盡數敘述一遭,便可以想辦法使衛將軍重新考慮此事的因果是非。否則阮嵐的下半輩子,很有可能要在衛將軍的追殺中度過了。


  尹輾道:“衛將軍想找的隻是真正的凶手罷了。他一向嫉惡如仇,但並非蠻不講理。隻要發覺你不是凶手,他便不會再為難你。”


  阮嵐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


  “衛將軍正好也去了嵩山。到時你們可以當麵一敘。”


  說起來,阮嵐十多年前和衛將軍打過交道,從那時起便知曉衛將軍是一名正直豪爽的武將,否則當時也就不會萌生出將他拉入尹成一派的想法了。


  尹輾看著阮嵐有些僵直拘謹的後背,便知阮嵐心中仍然不安。於是他抬手在阮嵐肩上輕輕一撫,柔聲道:“因此,你不必太過擔憂。”


  誰知阮嵐的後背因為他這麽一碰,反倒變得更加僵硬。阮嵐後退一步,雙眼向門外看去:“房間已經打理完畢,我們這就出去吃飯吧。天寒路遠,盡早出發為好。”


  天寒路遠?尹輾心道:路遠是不錯,但天……此時已是炎炎夏日,怎會“寒”呢?


  兩人用過了早飯,和齊莫齊汶道別之後,便急急上路了。


  尹輾手裏還塞著臨走前齊汶送給他的一小隻灰黃色的陶魚。


  “這是以前我哥做給我玩的,現在送給你吧。你可一定要好好收著,弄丟了我會生氣的!”末了,齊汶又加了一句,“弄丟了的話,嗯……你們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齊汶方才這一番“威脅”仿佛仍縈繞於耳畔,尹輾笑著搖了搖頭。


  阮嵐在一旁問:“嵩山祭典是在何時?”


  尹輾道:“六日後。”


  “那,乘車馬想必是趕不及了。”


  “走馳道,一路上快馬加鞭,必定能趕到。”


  於是二人下山以後買了兩匹駿馬。


  果然如尹輾所說,時間基本上還算寬裕。等到他們日夜不息地飛奔至嵩山腳下時,才過了四天三夜。


  抵達山麓,正是日薄西山之時。


  雲彩與山巔遮住了遠空中一抹斜陽,茂密山林間到處籠罩著殘血般的黃昏。


  尹輾在宮廷列隊的外圍一處偏僻角落站定,然後對著微暗的天空吹了一聲口哨。


  一聲婉轉鳥鳴劃破天際,空中傳來了兩下撲扇翅膀的聲音,隨後,便再沒有了聲音。


  不多時,又聽見一聲與方才那聲及其相像的鳥鳴,緊接著,有人來了。


  張總管神色匆匆地趕了過來。一走到尹輾麵前便跪了下來:“陛下,您終於回來了。”


  尹輾低頭看著他:“朕不在的幾天裏,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回陛下,一切安好。”


  尹輾點頭:“一會你將阮嵐送到玄墨道長處。衛隆現下仍以為他是殺他女兒的凶手,玄墨道長會護他周全。”


  張總管起身,應道:“是。”


  “雲笙,帶路吧。”


  雲笙是張總管的名字,尹輾經常如此叫他。


  阮嵐跟著尹輾和張總管進到皇家衛隊的圍欄中以後,便和尹輾分開了。


  張總管將他帶至一頂白色營帳前,轉身和他說道:“這裏便是玄墨道長的住處,大人,請吧。”


  阮嵐道:“多謝。”說完,掀開簾門走了進去。


  帳中隻有玄墨道長一人。


  玄墨道長坐在那裏,廣袖及地。雖說是須發皆白,臉上卻未有半點疲老之態,反倒是容光煥發,精神矍鑠。


  隻見玄墨道長捋了一捋胡子,說道:“阮公子終於來了,請坐。”


  阮嵐甫一聽見這個沙啞的聲音便有些心驚膽戰起來。


  這個聲音……和九年前他在那間屋子裏聽到的,實在太像了。


  阮嵐剛找了個位置坐下,便聽眼前的道長道:“無需害怕。九年前給你下蠱之人,並非貧道。”


  阮嵐心中大驚——莫非這位道長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

  誰知,玄墨道長並未接著說下去,而是合眼閉目清修起來。


  阮嵐看著道長的臉,遲疑良久,才道:“道長,晚輩想要詢問您一件事情。”


  “何事?”


  蒼老年邁的聲音散發著一股恬靜淡雅之意。


  阮嵐眼眸裏的光暈閃了一閃,低頭道:“陛下他,是如何治好我的眼睛的?”


  玄墨道長卻未直接回答,而是悠悠道:“如果貧道不曾猜錯,那晚阮公子的眼睛應當已經恢複,隻是在隱瞞罷了。”


  見之前的把戲被戳穿,阮嵐心裏有些羞愧:“不錯……我現在,隻是想來確認一下。”他實在不想欠尹輾的人情。


  玄墨忽道:“不是。”


  阮嵐抬眼,跟著重複了一遍:“不是?”


  “能治好公子的眼睛,不是因為陛下的血,陛下的血另有用處。”


  阮嵐眉頭微微皺起,心生好奇:“不知道長的意思是……?”


  “公子體內的蠱蟲生性凶猛,一旦進入體內,今生便很難消除。不過,無論這些蠱蟲原本聽命於誰,隻要找到了一樣稀奇之物,便可解。”玄墨道長睜開眼睛,看著阮嵐道:“這件稀奇之物,便是龍骨。”


  “貧道所說的龍骨,並非是常人口中的稀缺藥材或是其他神物,而是——”


  “陛下的肋骨。”


  阮嵐吃驚地從桌前站了起來。


  “將龍骨從肋下生生剖出,再將這根新鮮的龍骨磨成粉末……”


  “灑進熔爐的滾燙銀液中翻攪均勻,最後燒鑄成塊,磨製成一根根銀針……”


  “如此,每夜施針……”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蠱蟲便會排出體外。”


  “公子的蠱,便能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張總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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