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下阮林
不知過了多久,阮嵐睜開眼。
頭頂光線明亮而晃眼。可能是呆在那昏暗無光的陰宅裏太久的緣故,雙眼一時無法適應,眼皮甫一睜開便又快速合上。
“喂,別裝睡了,我都看見了。”
阮嵐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坐起身道:“怎麽是你?”
隻見齊莫拿著一支竹竿蹲坐在他麵前的石頭上,嘴裏還叼著根不知哪撿來的野草。
“怎麽就不能是我了?這竹林可是我帶你來的。”
阮嵐道:“……剛剛那個救我的人去哪了?”
齊莫“哦”了一聲,半響悶聲道:“他摔死了。”
聽得阮嵐全身汗毛豎起。
國家不可一日無主。要是讓人知道九五之尊在皖南的竹林裏摔死,那麻煩可就大了。
這該如何是好?
阮嵐不禁著急起來。
“噗哈哈哈,逗你玩的。”齊莫一拍大腿便大笑起來,“你看你那樣,之前那麽死板,沒想到就這隨便那麽一嚇,看著魂都沒了哈哈哈哈……”
齊莫邊笑邊在抹眼淚的間隙瞄了一眼阮嵐。
一瞄就瞄到坐在麵前的阮嵐渾身散發著一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寒意,整張臉冷若冰霜,正板著臉斜眼瞪他。
“哈哈哈……哈……哈……咳咳……”在兩道凜冽目光的注視下,齊莫的笑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正經道,“方才我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你昏迷不醒,枕在那人的腿上。看到我來後,那人便說要去找水,讓我幫忙照看你一會兒。不過,他是誰啊?他怎麽知道你在這兒的?”
提起這件事阮嵐心裏就不舒服。他好不容易從宮裏跑出來,被人蒙騙栽贓陷害不說,路上還接連不斷遭到追殺。花費這麽大的代價逃出宮,以為自己躲得好好的,沒成想不到十天就被尹輾找著了。
實在是欺人太甚。
齊莫見他右手緊握成了拳,白皙的臉上忽得帶上了一層微紅的薄怒,便勸道:“哎,你不想說就別說了嘛,幹嘛這麽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正在此時,阮嵐眼眸一轉,便看到齊莫身後不遠處有一人影走來。
尹輾手上拿著一個黑漆漆烏溜溜的東西,像是一隻發黴的饅頭。
阮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尹輾見狀,步伐也跟著加快了起來,一隻手穩住了他的肩膀,問道:“你何時醒的?可感覺好些了?”
“……嗯,好一些了。”
“把這個吃了吧。”尹輾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可以祛屍氣,就是味道不太好。”
撲麵而來的果然是一股子腥苦味。阮嵐伸手接過這個黑乎乎的“饅頭”。
表麵泛著黑亮的光澤,捏上去很有韌性。
走了這麽一遭,對於尹輾會做祛“屍氣”的饅頭這種怪事,早已是不足為奇。尹輾這皇帝看上去正兒八經的,有斷袖之癖也就罷了,沒想到竟然在暗地裏偷偷摸摸修習這種陰陽鬼怪之術。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濕氣?什麽濕氣?”齊莫有些不解,打量他們二人,“我看你們身上也沒濕啊,你們去哪了?”
看著阮嵐在邊上一口一口嚼著那個苦澀腥臭令人作嘔的饅頭,尹輾轉頭道:“我們去了這片竹林的南麵。”
齊莫瞪大眼睛:“南麵……你是說……你們真的去了那個鬼宅?”
“不錯。”
“那你們是怎麽出來的?我們族裏曾有兩個人不小心掉進去過,一個沒能出來,另一個出來以後便瘋了!”
阮嵐嚼著苦澀的饅頭,心想:沒能出來的那個大概已經被那層黑色的毒瘴給吞了,出來的那個大概是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嚇成了失心瘋。
尹輾道:“我們也是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機關才能出來的。不過,還是想請教兄台,不知這鬼宅是何時出現的?怎會變得如此?”
齊莫搖頭:“說實話,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們一族剛遷來時,鬼宅便已經有了,但是要不是這個宅子,我們還無處落腳呢。”
“如此說來,兄台族中都不是皖南人士?”
尹輾看著眼前之人的臉,仔細觀察一番會發覺,他的五官確實比中原人要深邃一些,睫毛更為纖長彎曲,眸色也是相近於西域人的淺碧色。
齊莫點頭道:“我們一族原本是西域留遲人,由於父輩的恩怨,留遲國王想將我們一族趕盡殺絕,我們沒有辦法,隻能逃出故鄉,最後因機緣巧合來到此地。作為外族人,實在很難融入漢人的生活,更何況有不少漢人排斥我們。正好,這座鬼宅附近人煙稀少,我們便來此定居了。”
這個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尹輾道:“原來如此。那你們定居在此多少年了?”
齊莫掰著指頭道:“我們是禎明元年到這兒的,算一算……也有八年多了。這八年裏,除了那兩個誤闖之人,我們再也沒有經曆過什麽怪事,也算是過的安逸。”
禎明正是尹輾登基以來用的年號。
尹輾回頭和阮嵐對視一眼。
馮比知十一年前被斬首,這宅子八年以前便已經存在。從時間上來看,並不矛盾。若是下山以後再問問定居在山腳下多年的老人,興許可以將鬼宅形成的確切時間問出來。
這些天阮嵐確實聽說過齊家村附近有一些靈異鬼怪之事,不過他並沒有當回事,隻當是些裝神弄鬼的異聞罷了。
也怪他,若是幾天前剛來時不要那麽著急整天泡在竹林裏學習輕功,而是先熟悉一番村子及其周圍,今天他也就不會慌不擇路,飛到那個陰森的宅邸中去了。
齊莫見阮嵐吃完了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就開始低頭沉思不語,便問他:“你們可是在裏麵看到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阮嵐剛想開口便看到尹輾對他做了一個“勿要多言”的手勢。尹輾搶在阮嵐前麵道:“除了那些黑霧以外,再無其他。”
阮嵐心裏清楚,如果這個陰宅真和尹成有關,那便是皇家機密之事,外人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阮嵐環顧四周:“說起來,我們現在正在何處?”
“竹林最北麵。”
阮嵐臉上忽然泛起了幾許疑慮之色:“可那宅子不是在竹林最南麵嗎?為何我們會落到最北端來?”
齊莫答:“這就不得而知了,上次從鬼宅裏逃出生天的老伯也是在這附近被人發現的。當時我來不及阻止,你們便已飛得了無蹤影,尋了一個山頭都沒找到,最後便賭了一把,想著你們會和那老伯一樣在這邊出現,感謝阿普蘇天神,終於讓我找到了你們。”
齊莫話裏的阿普蘇是留遲國信奉的神明,相傳為鬆雀鷹幻化而來,是集美貌與智慧於一體的天上女神。齊家一族雖已經遷來中土八年有餘,但還在生活方式中保留著留遲國的習俗,譬如建立了供奉阿普蘇女神的廟宇,定期會前去供奉。齊莫家旁邊就有一座神廟,阮嵐這幾天曾路過,還朝裏麵望了幾眼。
齊莫接著問阮嵐:“那現在有人來找你了,你還繼續住在這嗎?
阮嵐朝尹輾望了一眼:“我……”
齊莫見狀,便猜測阮嵐的去留得由這新來之人決定。觀阮嵐臉色,齊莫看出他暫時並不想離開。於是他抬頭看了看天,轉身對尹輾說道:“天色已晚,不如兄台今晚先在村裏住下吧,如果要走,可否明日再說?”
“好。”尹輾十分爽快地答應了,“便聽你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姓齊名莫,喚我齊莫便是。”
“在下阮林,是阮嵐的兄長。”
齊莫恍然大悟道:“原來你竟然是他的兄長,看來阮嵐是犯了什麽錯從家裏逃出來的吧,怪不得見到你就跑。”
尹輾用餘光瞄了瞄阮嵐微窘的臉,笑道:“阿嵐和家父之前鬧了點不快,一氣之下跑出來了,我此番正是要帶他回去。”
阮嵐就這樣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尹輾睜眼說瞎話。
齊莫拍了拍肩膀:“兄弟,管教小孩最煩了,我懂你,哈哈。說起來,你弟弟是不是得罪了什麽大官兒了?之前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一群人追殺,要是沒有我,他可能早就死了。”
尹輾挑眉,臉色忽得沉了下來,他看著阮嵐道:“真有此事?“阮嵐點了點頭,淡然道:“可能是嫂子他爹幹的。”
齊莫像聽天書一般迷茫:“為什麽你和你爹吵架,你嫂子她爹會要來殺你?”
阮嵐望著遠處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不如我們先回去吧,以後再說。”
三人回去的路上,齊莫跟尹輾說:“你弟弟睡覺的時候特別不老實,總是要翻身。”
“嗯。確實如此。”這件事尹輾從很久以前起便知曉,所以阮嵐睡在他身邊的時候,他都會抱住阮嵐的腰或者是肩膀,這樣一來,阮嵐便不會翻身了。
忽然,尹輾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你是說……這些天你都是和他一起睡的?”
齊莫答道:“是呀。之前還沒回來的時候,怕有追兵,而你弟弟又不會武,所以隻能睡在一間房裏,以防殺手趁我二人睡著時偷襲。後來回到村中,我們家另一間空屋子積了太多灰,一時間打掃不過來,幹脆就讓你弟弟睡我屋裏了。反正兩個大男人嘛,睡在一起又沒什麽。何況我們關係不錯,還一起看過春|宮……”
“什麽?!”尹輾這下臉都綠了,“你們還一起看過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