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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井中水波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尹輾每夜都與阮嵐同塌而眠,夜夜施針,而且很老實,什麽也不做。


  阮嵐每日吃好喝好,沒事兒就躺著打盹兒。


  令阮嵐沒想到的是,某日醒來,阮嵐竟然發現眼前是一片金燦燦的橘色!

  他趕緊閉上眼睛,隻當是自己做夢了,然後過了半響再睜開,眼前竟然還是一片金燦燦的橙色。


  他揉了揉眼,立馬坐起來,眼前景象竟然也跟著變化。映入眼簾的是一朵罩在頭頂上方的水藍色羅帳。


  阮嵐再看遠了些……


  就怎麽也看不清晰了。


  阮嵐記得玉公公和他說,他蓋的棉被被麵乃橙黃色,上麵隻不過鑲了一點金絲絨罷了,可是現在看到的被麵竟然是完全的金色。而玉公公近日掛上的羅帳是青藍色,和他看到的也有略微不同。


  多半是由於尹輾針灸發揮的效用,他現在才得以看到事物的大致模樣,隻是和常人眼中的顏色有不少偏差。此外,他現在隻能看到近物,可視範圍大約在五六尺的範圍內,再遠些,便無法辨認,隻有模糊的疊影。


  盡管如此,阮嵐仍然很高興,畢竟已經瞎了將近九年。在雙目最初失明那幾個月,他絕望到恨不得自己去死。他當初想過也試過無數種輕生的方式,但都被尹輾一一化解,最後,尹輾跟他說:“如果你哪天死了,那麽令堂也別想活。”


  阮父阮母老來得子,阮嵐不過弱冠阮母便已是垂暮之年。阮嵐沒有什麽親人,隻剩下母親尚在。尹輾顯然抓對了阮嵐的把柄。


  之後阮嵐便不再尋死了,可這不代表不再因失去雙目而痛苦。


  雙眼終於重見天日,阮嵐卻竟然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尹輾治好了他的眼睛,可如果沒有尹輾,他也不會瞎,他也不會渾渾噩噩地被囚在皇宮一事無成。


  忽然一聲叫喊打亂阮嵐思緒。玉公公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跌跌撞撞道:“大人!不好啦!大人!”


  阮嵐暫時不想讓別人發覺自己已經能看見,便垂眼道:“公公,這麽冒冒失失的,發生何事?”


  玉公公彎著腰大口喘氣,滿臉通紅,道:“奴、奴才方才瞧見,一群人圍著禦花園的水井不知、知道在幹什麽,就好奇,所以,奴才也上前、跟著看,誰知……這水井裏竟然有一具女屍!”


  阮嵐一驚:“女屍?”


  玉公公連連點頭:“是呀,就在、在咱們平常去的那一處禦花園的水井。看那衣著應、應該是名宮女。”


  阮嵐道:“除了衣著可還看出什麽?”


  玉公公的聲音顫抖著:“有人認出來那是芙蓉殿的宮女……可是她的身體都在水裏泡腫了,漂浮的頭發遮住了臉……根本認不出來是誰。”


  阮嵐微微蹙眉。


  芙蓉殿是衛婉嬪的居所,如果女屍真是芙蓉殿裏的,那麽自然是衛婉嬪的侍女了。這事雖然和阮嵐並無關係,但阮嵐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他對玉公公說:“陪我出去瞧瞧。”


  這些天每日午後都會下暴雨,下完一陣就停了,地麵上濕滑,有時還會踩到幾片被雨水打落在地的花瓣。


  可能是剛下完雨的緣故,天色看上去極灰,可門外的光線在一刹那卻刺得阮嵐眼睛生疼。


  阮嵐不敢抬頭平視四周,他怕旁人發現他已經複明。於是阮嵐低頭看著路麵,兩眼無神,仍像看不見路的樣子,被玉公公攙扶著。


  哪怕隻能看到地麵上的青磚,內心依然激動萬分。每鋪五塊白磚便會鋪一塊刻著牡丹花紋的彩磚,路麵最兩側會有藍色條紋加飾,禦花園及禦花園附近每條路,寸土如此。這是他走了二十餘年的路,也是他雙眼複明後走的第一條路。


  荷玉軒離禦花園不遠,與禦花園極為偏僻的一角相鄰。而那偏僻一角平日裏幾乎隻有阮嵐和一些路過的宮人會來。


  偏偏,那名宮女在這兒投了井。


  阮嵐和玉公公到時,人群已被散開,那女屍被撈了上來,運到別處去了。隻有兩個侍衛在井邊駐守。


  阮嵐卻沒有停步,他直直地走了上去,然後假裝被台階絆了一跤撞在井口。


  他雙手扶住井口濕漉漉的石沿,朝裏麵匆忙看了一眼,便被跑來的玉公公穩住了身體,玉公公驚恐道:“大人!您怎麽了!”


  “無妨。”他拍了拍手掌,抖掉上麵的石渣,“隻是不小心絆到了台階。”


  玉公公慌張道:“大人……您、您撞倒那口井了!就是剛剛裝著女屍的那口井!太晦氣了,這口井一定有古怪!”


  其中一個侍衛被嚇了一跳。目下已是傍晚,天氣陰冷,本來站在這口剛死過人的井邊就已經戰戰兢兢,突然一個人毫無預兆地朝這口井衝過來,任誰也會嚇破膽。這侍衛現在看到阮嵐兩隻眼睛沒有什麽神采,心中才了然,頓時有種被戲弄了的感覺,不由得怒氣橫生,他舉著未出鞘的鐵劍嗬斥道:“瞎子就不要出來瞎晃悠,這是想嚇死誰啊!閑雜人等不許靠近,否則殺無赦!”


  玉公公聽到開頭就忍不住了,若不是阮嵐拉著,他早就跳起來指著這人高馬大的侍衛罵了:“你這人怎麽說話……”


  阮嵐拉著他的袖子勸他:“公公。”然後給那侍衛彎腰做了個揖:“實在對不住,我們這就走。”


  玉公公憤憤然地被阮嵐扯走了。


  離遠了些,玉公公仍然滿臉怒氣:“大人,這破侍衛真是腦子壞掉了,看我怎麽去皇上那裏告他的狀!”


  阮嵐搖頭:“無事,公公何必與小人置氣。”


  玉公公一聽,緊皺著眉頭的臉一下子樂開了:“嘿,大人說的對,他是小人。我們不跟他計較。”


  阮嵐說:“公公。這名落水的宮女是如何被發現的,可否與我說說?”


  玉公公想了一會,答道:“我也是聽那些宮人傳的,不知聽到的消息對不對。今日午後,一名宮人受一位嬪妃差遣前往南門,誰知,正路過此地時,突然下起了傾盆暴雨,她便躲在涼亭下躲雨,無聊中她往那假山下望了望,這不望還好,一望就看到假山旁的水井中竟漂浮著一具女屍。聽說那宮人嚇壞了,當場便暈了過去。又有人路過時扶起她,這水中女屍才終於被大家知曉。”


  阮嵐點頭。


  他細細沉思起來。剛剛朝井中望了一眼,除了粼粼水波泛著白光之外,什麽也沒有。


  井水並不深,以他現在的目力,除非是什麽太過細微的東西,他應該都可以看得見,最多隻是看不清晰無法辨識罷了。


  不過一日提刑司那邊便出了結果。


  “這名死去的宮女名喚蓮芳,果然是芙蓉殿裏的侍女。屍身上浮腫發脹,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屍體上的傷口。仵作打開她的嘴巴……發現她的喉嚨潰爛,露出一個小洞,從小洞裏可以看見……”


  “看見什麽?”阮嵐問玉公公,“怎麽不說下去了?”


  玉公公嘴唇打著顫,吞了吞口水,才繼續說道:“可以看見……其實這名宮女其實隻剩下一個皮囊了!肚子裏五髒六腑已然消失,都沒有了!”


  阮嵐一驚,心想:如果身上沒有傷口,那麽這些內髒必然不是被剖膛摘去的。莫非這天下真有什麽奇毒,可以將服毒者的五髒六腑盡數腐蝕而隻剩下白骨與皮囊?

  還是說,這具身體內部原本藏著什麽秘密,殺人者必須要銷毀?


  既然要銷毀,那為什麽還要將它棄於禦花園裏的水井中?

  阮嵐問:“可有中毒的跡象?”


  玉公公搖頭,悶聲道:“提刑司那邊並未檢查出來。不過……那宮女的指甲裏發現了一樣東西。”


  “何物?”


  玉公公忽然一改之前膽顫心驚畏懼萬分的神情,義憤填膺道:“大人可還記得之前您敷眼睛的藥粉被調換之事?陛下請道長去辨識過了,那宮女指甲裏的東西,和上次瓶中調換後的藥粉並無二致!道長還說,他已查清,這些藥粉的原料是河西所產,正巧是衛將軍之前所駐紮之地,所以現下……現下都在傳,是衛婉嬪讓那宮女去給阮嵐大人投毒,之後為了滅口,將那宮女用什麽邪惡巫術殺死,投了井。”


  阮嵐聽完,評論道:“那也太明目張膽了。”


  玉公公一開始不解,後來頓了頓,才醒悟過來阮嵐是何意。


  衛婉嬪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荷玉軒裏的藥粉調包,那麽在之後必然不會想讓此事暴露,哪怕真要滅口,也不會將宮女殺死後直接投在禦花園的水井之中。這簡直是在向世人廣而告之:“毒是我投的,人是我殺的。”


  任誰也不會如此之傻。何況衛婉嬪也不過隻是一個年方二八剛剛出嫁的妃嬪,怎會剛到皇宮就表現得如此惡毒,親自殺了自己的侍女,連五髒六腑也不留?


  是不是衛婉嬪調換的藥粉暫且不論。但阮嵐可以肯定,這名投井的宮女,必定不是她殺的。


  那投屍者,是衝衛婉嬪來的,還是……


  阮嵐思索到一半,就聽見有人推門而入,阮嵐看了一眼來人是誰便繼續開始閉上眼睛裝瞎。


  來人是尹輾,穿著熠熠生輝的金色龍袍。


  已到夜晚,尹輾是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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