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恍如一日
阮嵐被下人攙扶著在禦花園裏的登明湖邊吹了會兒涼風。
突然一道毛毛的東西掃到了他的臉上,他拿起來放在鼻邊嗅了嗅,頓時明了:原來是條柳枝。
看來又是一年春日已至。
夜涼如水。就是不知道此夜星辰是怎樣一副光景。
阮嵐抬頭望著天空,雙眼明顯感覺到幾許溫和且來源廣闊的光線。
盡管看不見什麽東西,但阮嵐還是感受到了。
——今夜的天空一定月朗星稀。
一旁攙著他的玉公公知道阮嵐是個瞎子,心中知曉他在這寂寂黑夜中根本什麽也看不見。見對方佇立於湖邊仰頭靜止許久,玉公公不禁在心裏暗暗納悶:這位阮大人,到底在抬著頭幹什麽?
阮嵐保持著舉頭望明月的姿勢依然一動不動,玉公公心裏漸漸有些發毛,本著早結束早交差的態度,他趕緊朝著阮嵐鞠了一躬:“阮大人,是時候該回去了,夜裏太涼,凍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阮嵐終於在玉公公的催促中拉回了神,他對著玉公公的方向點了點頭:“那好,我們這便回去。”
玉公公鬆了口氣,連忙攙著阮嵐回屋。
兩人走回荷玉軒,阮嵐發覺室內燈火似乎已然點上。屋子裏早已有人氣。
阮嵐揮手遣退了玉公公,玉公公也是個明白人,出去的時候還貼心地幫他合上了門。
那位等他之人開口問道:“如此之晚,去哪了?”邊說邊走過來幫阮嵐脫下了外袍,抓住他的手,輕聲責怪了一句:“真涼,下次若要夜裏出去,再加身衣服。”
阮嵐沒有推阻,任憑這人幫自己寬衣解帶。他脫口而出道:“聽聞今夜是陛下和大將之女的花好月圓夜,臣以為,陛下今晚不會再來。”
所以他才安心出去轉悠的。
尹輾輕笑一聲:“你想多了。”
他轉身將阮嵐一把抱上了床,然後把手微微覆在阮嵐的雙眼之上。
“有沒有感覺比以前好些?”
阮嵐應道:“似乎是能看到些微光線了。”
尹輾從懷中拿出一隻插滿銀針的小包裹,攤開來後,抽出一根捏在兩指之中,低低讚歎:“看來這針灸確有功效。”
說完,尹輾便仔仔細細慢條斯理地在阮嵐頭上施起針來。
阮嵐悶聲“嗯”了一聲,閉上雙眼不再回應。
尹輾這是在治他早瞎了□□年的雙眼。
針灸往往要求施針之人每步都需小心翼翼,紮錯一步都不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房中燭火灼灼躍動。
大約兩炷香的時間過去,就在紅燭將快要燃盡之時,尹輾終於完工,一番收拾後又將那插滿銀針的包裹收入懷中。
阮嵐的氣息寧靜綿長,應該已經睡熟了。
他坐在床榻邊細細端詳阮嵐沉睡時的麵容。阮嵐平日裏對著他時的臉色,不比在睡夢中溫柔。
這麽多年過去,阮嵐似乎一直沒變。
尹輾在阮嵐額頭輕輕落下一吻,起身離開。
他輕手輕腳打開門,對候在門邊的張總管說:“去芙蓉殿。”
芙蓉殿裏住著今日剛與他大婚的將軍之女。
他瞥了一眼內室,吩咐門口跪著的玉公公說:“照看好他。”
“是。”
阮嵐第二天上午醒來,問玉公公:”什麽時辰了?”
玉公公答:“回大人,已經是辰時了……陛下應該已經下朝了。”
阮嵐把頭轉到一邊,對此置之不理,從床上起身,心想,誰要知道尹輾什麽時候下朝。
他接過玉公公遞來的衣服,說道:“麻煩公公幫我打些熱水來。”
玉公公擺手道:“說什麽麻煩呀,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這就去。”
阮嵐在一番打理後,頓感神清氣爽。然後直直向門外走去。
玉公公連忙跟上:“大人可要吃什麽嗎?大人這是要去哪?”
阮嵐頭也不回:“出宮。”一腳跨過了高凸的門檻,哪裏像雙眼看不見的樣子。
這下玉公公可著急了,這邊擔憂跟不上阮嵐怕阮嵐摔跤,那邊忙不迭地讓宮女去向皇帝傳話。
阮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皇帝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阮嵐循著記憶往外走。他從小在宮裏和幾位皇子一起長大,這些路這些年來並沒有什麽大的改變,隻要以自己的雙腿為尺度慢慢走下去,總能出宮的。
幼時他是尚書之子,因為聰慧,被選作擔任二皇子尹成的伴讀,所以才有了踏進皇宮的機會。那時他的眼睛還是看得見的,正是因為他明眸皓齒的樣子看起來機靈,二皇子一眼就挑中了他。後來,他的才華逐漸顯露,也就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釘,人人都想除之。
尹輾亦如是,而且還是最想除掉他的那一個。
回憶得太過沉入,阮嵐走路便有些分心,差點就被路上的小樹枝絆了一跤,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玉公公給扶穩了。玉公公哭喪著臉,叫道:“大人呐,可別為難小的了,您快回去歇著吧。”
結果阮嵐甩開了玉公公的手,繼續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玉公公仍跟在後麵不依不饒地哀求,囉嗦得阮嵐直頭疼。
忽然間,兩個穿著紅棕衣袍的蒙麵男子從城牆上跳下,玉公公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大人,得罪了。”話音剛落,蒙麵男子和阮嵐便一同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玉公公也是見過不少世麵的人,自然知道這樣的衣著是皇家暗衛,隻為皇帝一人效力。如此一來,阮大人應該是被暗衛給“請”回去了。
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鬆下來,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保下的腦袋。
春風拂麵,空氣中有鮮花與草木的芬芳。其實阮嵐知道自己在城牆上飛——他正被人抱著。
仿佛瞬息而至,眨了不過三五次眼,就停了下來。他嗅了嗅,聞的出來這是他自己的臥房。
在這裏住了八載有餘,哪怕看不見,氣味也早就熟悉了。
阮嵐懊惱,暗衛這麽快就能到,看來剛剛他也沒走多少路,卻耗費了這麽久的時間。
雖然瞎了也快將近九年了,怎麽至今沒能習慣呢?
雙腳落地之後,那個方才抱著他的暗衛便直接離開了。
尹輾派人在暗中監視他,他不是不知道,而且這次他倒也沒想過能真的出宮。
隻是氣不過而已。
“你回來了。”
聽見這個聲音,阮嵐心中一驚。
他沒想到尹輾竟然已經在屋子裏等著他了。
尹輾沒有追究他之前“逃跑”的舉動,而是直接走上前抱住了他,然後開始親他,最後把他壓上了床,脫他的衣服。
尹輾的嘴唇順著他修長的脖頸往下移,手撫摸著他的腰和背。阮嵐皺眉,立即抓住了對方的手。
尹輾抬頭看他的臉,那無神的雙眼裏似乎有拒絕。
阮嵐的聲音極其平靜,他說:“尹輾,你也就隻會這樣羞辱我了。”
阮嵐不知道尹輾具體是什麽反應,他看不見。他隻知道尹輾沒有說話,也沒有停手,可是接下來的動作卻比方才凶狠了不少。
阮嵐有些承受不了,他覺得很疼,於是無意識地用指甲刮著尹輾的後背,尹輾也無所謂,動作卻更加蠻橫洶湧。
阮嵐沒忍住,唇間的呻/吟溢了出來,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黑夜中的茫茫大海中沉浮。有種溺水之時的窒息感,疲憊無力,卻不得不緊緊抱住尹輾這塊浮木。
最後他一口咬住了尹輾的肩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尹輾吃痛,用力抱緊了身下人,阮嵐鬆開口,開始大口喘息。
感覺到舌尖的鹹腥味,阮嵐舔了舔唇。
一切都結束後,阮嵐聽見對方起身穿好了衣服,尹輾道:“在荷玉軒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
阮嵐很不以為然,沒有回答,躺在床上抱著被子假寐。
尹輾知道他沒睡,也不惱,轉頭吩咐玉公公:“若是他有什麽想看的書,盡管找來給他讀。”
要說這十年前,阮嵐可是聞名全京城的尚書公子。溫潤如玉,風度翩翩。人人皆知他才華橫溢,博覽群書。如今沒了雙眼,實在可惜。於是尹輾便找來了一個會識字的太監伺候他,除了生活起居之外,還負責讀書給阮嵐聽。
說完,尹輾便大步向外走去。
等皇帝帶著門外侍從離開後,玉公公才走上前問阮嵐:“大人,您今天想聽什麽書?”
阮嵐在床上翻了個身,眼皮都沒抬:“金/瓶梅。”
玉公公臉變成了一個囧字。
奴才上哪弄這本書。
這可是宮中禁/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