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隻要你需要,我會在你身邊
墨漣麵無表情地站在一刻露出地麵的巨石塊上,目光冰寒,沉默不語。原先錦衛等人將他的身體接走的地方,此刻全變成了一片泥石掩蓋過後的狼藉,全然已經沒有半點曾經的樹林的模樣。
有微弱的風鈴聲從何處傳了出來,夾雜在搜查的動靜之中,隱隱的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身體沉睡的時候曾在耳邊不停響動過的樣子,他凝神細聽了一番,手中玄鐵鏈突然就朝著某處泥石之處揮了過去,泥石紛紛炸起,片刻後玄鐵鏈帶著一串剛好被倒下的樹木護在了下方而得以完好無損的血色風鈴。
百裏防風聽聞被墨漣玄鐵鏈帶出來的一陣風鈴聲,顯得有些訝然:“這風鈴聲,不就是我們當日尋到門主時所聽到的聲音?”
錦衛眉頭一皺:“這麽說來,七葉姑娘當日並沒離開過此地?怪不得派去追蹤七葉姑娘的人都一無所獲。”
當日他們才一看到門主的時候這聲音便消失了,還以為鈴聲的存在不過僅是為他們引路,是以當時並沒有在意,沒想到,竟不似這麽簡單的樣子。若真如門主所推測的那般,七葉姑娘當時正處於行動不便的狀況中,那她當時應該就在他們身旁不遠處才是,他們所有人竟絲毫都沒發覺到。
“你們倆,當真是天造地設一對捉迷藏的好手!”風輕揚似也明白過來了些什麽的瞥了墨漣一眼,恨恨地說道,顯然對當日墨漣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的保護中離開一事依舊有些耿耿於懷。
墨漣卻是絲毫沒理會幾人,隻是定定盯著手中的血色風鈴,就在他拿到風鈴的一刻,隱隱有一些他弄不明白的信息傳到了他腦海中,像是某種特殊的語言一般,他實在是領悟不了分毫,大概那是隻有七葉才能夠明白的東西罷。
手中的血色風鈴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草木之氣,像是受著某種規則製約住一般,規律地發出一陣陣的微弱聲響,隨著一陣鈴聲響起就會有一股微不可查的血霧朝著四方擴散開去,血霧散發出的氣息儼然和周圍的樹木融為了一體一般,除了顯得濃鬱一些,並無特別之處。
墨漣頓了一下,沉吟片刻,將手中的血色風鈴扔給了身旁的錦衛,身形一晃,在數丈之外轉了一圈,手一揮作了個手勢,便疾速地朝著某個方向奔了過去。
錦衛風輕揚幾人見此,對望了一眼,忙帶著下屬也跟著追了過去。
待他們浩浩蕩蕩追趕到路的盡頭,也就是某條河邊的時候,墨漣卻已經又不見了,地麵上倒是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正被泥石半掩埋著,一動不動的樣子,身上更是氣息全無。幾人疑惑地走近了看才看清那是一具體形與墨漣差不多的木頭人,木頭人連五官都沒有刻畫出來,隻粗略做成了一個人形的樣子,關節等處看起來卻做得靈活得很,並不亞於真人一般。
與木頭人的粗糙相反,木頭人手邊不遠處的那塊兩尺餘長一尺餘寬的木板卻做得十分精致,不但表麵切得光滑平整,上麵還刻上了一個精美繁複的法陣,法陣中符文隱現,各種各樣的符號嚴格按著法陣方位排布著,當中似有光華流轉一般,隻看一眼,就已經覺得此物非比尋常,更別說還能隱隱察覺到有股無形的氣息被其聚在周圍。
“是七葉姑娘的隨身之物!”
幾人將目光移到掉落在木頭人身旁的背包,以及七葉平日裏一直帶在身上未從離身的刻刀之上。即便沒有這兩樣東西,其實他們也能判斷出來那木頭人和木板和七葉有關,實在是因為,這般精湛的雕刻技藝,除了七葉,他們也想不出來這天下還有誰能夠做到了。
她果然是受了傷行動不便,否則怎麽會連隨身帶著的東西都落在了這兒?!
幾人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心中閃過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腳尖一點就又隨著河流的方向飛速地追蹤了過去,隻留下了幾名護衛在原地繼續搜尋。
七葉漂浮在河流中,再一次不顧傷痛地奮力掙紮了一番無果後,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才剛想著已經如此倒黴不要再遇上瀑布才好,耳邊就已經遠遠傳來了瀑布直落時擊起的聲音。
短短幾天之內就經曆了三次生死劫難,這倒也算是先例了,遇上追殺逃亡選擇跳崖摔傷了兩條腿那次算是她自找的,她並不想說什麽,可躲起來修養的時候遇上了泥石流已是大不幸,好不容易在泥石流到來之前用悟出來的傀儡帶著終於躲過了被活埋的一劫吧,卻偏偏躲閃不及地被滾落的巨石砸到了河裏,現在又更加不幸地遇上了瀑布。
七葉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她到底是造了多大孽倒了多少輩子血黴,這輩子才會投胎成了這個衰神附體的鬼樣啊!
隨著瀑布向著下方墜落下去時候,轉頭看了一眼下方隔得老遠卻依舊顯得異常洶湧的河流,隱約間看到河流洶湧之處露出來的幾塊巨石,這讓七葉忍不住一陣苦笑。粉身碎骨氣絕當場這種事情倒絕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即便她失敗了,可她最終的使命還沒完成,上蒼總不會讓她就這麽輕易地死去的。但願不要撞到哪裏導致失憶才好,不然糊裏糊塗的就和人結婚生子了,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實在是吃虧得很。
如果這已經是最壞的結局,但願在最後的時候能夠讓她帶著八尺鏡回去交到夙夙的手中,倘若她的一生已經注定要結束,至少,不要帶累了夙夙才是。
七葉正這樣想著,隻覺得腰間一緊似有什麽東西纏了上來,正下墜的身體驟然一頓,便停在了半空中。流水毫不憐香惜玉地打在她的身上,腿上傳來的劇痛和落在臉上的水滴讓眼前盡是一片模糊,迷迷糊糊中透過水光瞥見攀在岩上的身影,叫人看不真切。
“夙……夙……”
七葉喃喃叫了一聲,眼前一黑,終於在被河水泡了半日之後徹底昏迷了過去。
幾輛馬車在路上平穩地在樹林中行駛著,當中一輛馬車外,錦衛正騎在馬上向墨漣匯報著這兩日清剿火雲門餘孽的成果。
“我知道了,退下吧。”墨漣聽完,沉聲說了一句,麵上笑容卻依舊陰沉著,絲毫沒有半點鬆解。
車廂內,七葉依舊昏迷未醒,她半裸著身體,先前白絹裹朱砂一般的肌膚上此刻盡是無血色的蒼白,原本在睡著時會無意識地握著刻刀的手,此刻緊抓著的卻是墨漣的手,考慮到她抓著墨漣手指的模樣,分明卻是將墨漣的手當成了她掉落在河邊的刻刀的樣子。
墨漣手中幹淨柔軟的手巾避過七葉背上的傷口輕輕擦拭著,指尖無意觸到七葉肩背處那數道醜陋無比的的疤痕時,還是忍不住一陣皺眉。
雖然他一早就注意到這疤痕,但因為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認真查看,是以才沒有察覺。這疤痕看起來最少也已有十五六年之久,也不知道是怎麽留下來的。那時候七葉她應該不過五六歲的模樣,若說是自己摔的,顯然不太可能摔成這個模樣。但若說是他人所為,那麽這人的心腸未免也太過歹毒了一些。依這疤痕的形狀來看,應該是被利物所傷時留下的,有道疤痕甚至還盤踞在了她的後心之上,顯得尤其的惹眼。那時候,她應該已經到鬼門關走了一遭了,能對一個這麽小的小女孩下此毒手,那人可想而知。
她的幼年時光,多半過得並不怎麽如意。
想到此,墨漣忍不住一陣心疼。
七葉此刻雖然依舊昏迷著,但情況已經大大好轉了。她當時失血過多,又被河水泡了半日,狀況真是糟糕透了。他初找到她的時候真是又氣又怕,氣的是她如此不愛惜自己,寧願拖著這麽一副殘破的身軀也要自己一個人扛著,那麽生分地不肯與他一同回天玄門,怕的是她就此離去再也醒不過來,那時候他要怎麽辦才好……
墨漣歎了口氣,撫著七葉的臉,有些無助地喃喃自語:“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既不能將你強留下來,你又不願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說我要怎麽辦才好?”
他曾想過隻要遠遠地欣賞她就好,她帶著滿身的秘密從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前來,隻是經過,刻意與所有人保持著距離,總有一天會回到屬於她的地方,最好還是不要愛上她才好。
但其實他知道,在他提醒自己不要愛上她的時候,他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已經讓七葉將對他的防備降到最低,可隻要一察覺到他靠得太近,七葉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推開,他卻總覺得隻要一鬆手,七葉立馬就會消失不見。於是他隻好耍著無賴地纏著她,以一種近乎玩樂的態度調戲她,卻又始終不敢太過透露他對她的感情。隻能將她的重要物品扣著,防止她會有一天毫無聲息地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讓他再也尋找不到。
昏迷中的七葉忽然輕哼了一聲,微皺著眉頭頓時加深,像是夢到了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一陣陣地發抖,身上竟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原本就緊抓著他手指的手驟然青筋突起,往日裏看不出來悲喜的麵容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墨漣見此,將被汗水浸濕的手巾放至一邊,修長的手反握住七葉緊抓著他手指的右手,另一隻手則穿過薄被下方,揉著七葉的後腰,側身躺了下來,將額頭抵在了七葉的額頭之上,無比輕柔地輕聲安慰道:“別怕,我在你身邊,隻要你需要,我都會在你身邊的,隻要你需要……”
他這話說完,像是傳進了她夢中一般,七葉緊皺著的眉頭忽然鬆了一鬆,麵上的痛苦稍減,像是終於有了依賴一般,露出來了一副安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