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倒是識相。”墨漣愣了一下,受用地將盞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隻覺得入口的美酒遠勝瓊漿,美酒淌過的唇齒處,餘有梅香。
七葉僵著身體苦不堪言地將白梅盞收回袖中,刻刀不著痕跡地在盞底族徽旁的符文輕輕劃了一刀,將白梅盞重新斟滿酒遞給墨漣,很是誠懇地抬起頭來無聲賠禮:大俠我錯了,你放過我吧,以前吃的虧我權當交了學費,以後保證不和你作對,保證不再不自量力的報複了。
墨漣接過七葉遞給的白梅盞,轉了轉,略顯憂傷:“我覺得,隻是這樣,還不足於彌補我方才所受到的傷害。”
都不過是錯覺罷了!您老人家剛剛有受到個屁傷害?!七葉瞥了一眼身旁正不斷打量著他們二人的眾人,隱隱壓下心中怒火,努力保持淺笑嫣然的神情,朱唇微張,試探地問道:那您是想如何?
墨漣繼續轉動手中白梅盞,唇角揚起的笑容又深邃了兩分:“不如,你叫一聲夫君來聽聽如何?”
七葉崩潰:你殺了我吧。
風輕揚研究完執在手中的美酒發現並無所獲,疑惑地抬起頭來時卻看到七葉朱唇微動似正和墨漣交流的崩潰模樣,大感驚訝:“你們二人,是在說話?”
他話才說完,墨漣便含笑望了他一眼,他脊背一寒,頓時悻悻地假裝四顧看風景。
風輕揚無意救了場,尷尬氣氛頓時消散了大半,七葉如同打了雞血般地給他遞去一個萬分感激的眼神,便欲起身從“小鳥依人”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卻被墨漣一把箍緊:“我還沒聽到你叫我夫君。”
七葉一翻白眼,繼續不著痕跡地掙紮,心中腹誹:別說死都不會叫了,姑娘我被點了啞穴,就是叫了你能聽到?
墨漣顯然也想到了這點,頓了一下,將手中白梅盞放下,骨瓷般的指端撫過七葉的紅唇,提議道:“或許你也可以選擇親我一下?”
七葉:……
他繼續笑問:“兩個選擇你要選哪個?”
七葉氣極,望了眾人一眼,眼波一轉,淺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穴位,示意墨漣解開自己穴位。墨漣照做,解開了她的啞穴。她笑著湊到墨漣耳邊,一瞬間臉上的柔美笑容不再,惡狠狠地說道:“叫你大爺!”
墨漣輕笑一聲,假裝沒聽出她言語中咬牙切齒的意味:“雖然風塵味重了點些許,但若你喜歡,這麽叫也是無妨的。”
這人的臉皮怎麽可以厚到這個程度?
七葉被氣得神智不清,腦子一抽,沉了沉嗓子,一臉正色地望著一直一臉莫名的風輕揚等人說道:“其實,在下是個男扮女裝的男人,所以墨漣他,其實是個斷袖。”
此話一出,周圍突然接連傳來幾聲杯盞落地的碎裂之聲,眾人望著她和墨漣二人的目光頓時變得萬分古怪起來,尤其送來了酒後便一直在一旁眼冒妒火地盯著七葉的夏洛玫更是驚嚇到連手中托盤砸在了自己腳上都渾然未知。一時之間氛圍變得相當的怪異,眾人之間議論紛紛,唯獨風輕揚卻是一臉看著好戲的樣子。
“哦?原來我竟是個斷袖?”墨漣玩味地笑了一聲,無視掉眾人,一臉正經地欲將手伸向她胸前。
七葉一怔,滿臉驚恐地擋住他的手:“你要幹嘛!?”
墨漣舉止優雅從容地托著下巴,思索了一下,認真道:“你既然說我是個斷袖,那我總要驗證一下我收的侍妾到底是不是個如假包換的真男人,如果不是個真男人,那我又怎能算是個斷袖?”
七葉瞬間敗退:“對不起大俠我錯了,我不該誣蔑你!我是如假包換的真女子,你也不是斷袖,你不用驗證了。”
他一臉玩味:“大俠?”
七葉欲哭無淚:“不如,你把我啞穴重新點上吧,就當我之前從來沒說過半句話。”
墨漣依言照做,末了,指了指自己的麵頰:“所以你其實是想親我一下的?”
這又是從哪兒得出的結論?
“我錯了,自罰一杯。”七葉嘴角抽了抽,想了片刻之後,心一橫,袖子一甩便取過了桌上的白梅盞,將白梅盞中的美酒全送進了自己嘴中。她算是明白了,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能搞什麽報複的,再不濟,至少也不該出賣色相推掉他送到唇邊的酒,若趁早一醉了之,也不至於後麵一再栽在墨漣手中讓自己這麽為難了。
“你會不會玩得過了一些?”風輕揚湊過來,看著七葉已經開始緊握刻刀的的手,問道。
“沒什麽。”墨漣麵無表情地握住七葉握著刻刀的右手,一把將她抱起。她當初離開時儼然一副再見既是陌路的樣子,也決計不肯收下任何人對她的好,他若不這樣做,她的心中又怎麽有半點他的蹤跡?即便是要惹她生氣,隻要能停留在她的眼中久一些,總有一天便也一定是能夠進到她的心裏的。
“但願你這一次是真的走出來了才好……”風輕揚看著墨漣離去的背影,默默歎了口氣,微兒姑娘的眉宇之間到底還是像了蓁兒三分,但願他這一次是真的忘記了蓁兒才好。
墨漣帶著七葉來到夏擎蒼新安排好的廂房中安置好,睡夢中的她依舊是那副眉頭微皺卻麵帶著兩分笑意的模樣,卻不知為何隱隱讓人覺得她此時正睡得很不安穩,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眉心,輕聲低喃:“到底是夢見了什麽,讓你連睡都不曾安穩?”
夢境驟斷,唯剩一片空無,隻感覺到眉心處似乎有什麽正在觸碰著,難得在睡夢中感受到了他人的存在身體卻一點兒要防衛的意圖都沒有,是夙夙吧?除了她,也沒人能闖到沉睡的她身邊了。
“夙夙……?”七葉睜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人影,即便視線模糊看不清,但卻能察覺到人影宛若畫作一般細細描摹的驚人姿容,似乎是夙夙,似乎又不是。
“你這樣看著我,是想讓我做什麽?”墨漣正坐在床邊看著呆呆地盯著他看的七葉,勾著嘴角,將置在她眉心處指尖收了回來,似笑非笑。
七葉愣了愣,沒有清醒過來。
“你知道侍妾的本分是什麽?”墨漣半眯著眼睛,將身體往下壓低了一些,半開著玩笑的聲音中滿帶誘惑,“不如,我們將戲做得徹底一些,假戲真做如何?”
七葉又愣了愣,還是沒能清醒過來,手中刻刀卻是從容一揮,立刻就停在了墨漣的喉嚨處,她雙眸冰冷,看不到的目光深處卻隱有止不住的恐懼。她不願殺人,但若真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她也一定不會猶豫上半分的。
“你當真要殺我?”
墨漣神情微黯,卻依舊還是將身體再往下壓低了一下,已經清醒了三分的七葉手中的刻刀穩握著絲毫未退,頃刻之間,墨漣頸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墨漣歎了口氣,做出來一副戲弄不成的掃興模樣。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墨漣原本半解的衣袍瞬間落下,清醒了五分的七葉似乎終於想起來了什麽,手中的刻刀飛快地從墨漣的喉嚨移到了他的胸口之上。
來人連門都未敲,就直接推開了房門。
身著單薄紗衣,玲瓏身形有些隱隱顯現出來的風雪嫋嫋娜娜地緩步走入門中,帶進來一股濃濃的香風。她麵帶嬌羞滿含期待地朝著床邊走了幾步,看到散落在地麵的衣物,忽然一愣,眼光上移,落在七葉纖長玉頸清晰可見的吻痕之上,頓時緊咬雙唇,眼中霧氣升騰,指著墨漣聲音顫抖地控訴:“表哥你……你怎能對不起蓁兒姐姐!?”
墨漣彎腰將掉落在地上的外袍,往七葉身上一披,麵帶譏諷:“你穿成這樣子到我這兒來,不就是為了對不起她的嗎?”
“我……”
“出去!”
風雪臉一紅,想要狡辯,墨漣冰冷的聲音卻已經響起,打斷了她欲開口說出的話,她一怔,掩麵快速地跑了出去。
墨漣將七葉的穴位解開,見她隻是將散亂的頭發攏了起來並沒有說話,有些失望:“你沒有什麽要問的嗎?”
“我對與我無關的事情不感興趣。”七葉此刻已經完全清醒,利落地從床上翻下來,整理了一下衣容,淡淡地說道,“你玩夠了嗎?如果沒玩夠的話明天繼續,今天就不奉陪了,我們明天再見。”
墨漣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你在怪我?”
“並沒有,演戲嘛,我知道的。對身邊的東西物盡其用一直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品格,我隻是不喜歡你剛剛開的玩笑罷了。”她腳步輕移,走到門邊忽然停下,“還有,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墨漣,不要傾心於我,我對這世間的情愛沒有任何興趣。”
墨漣一時無言,許久之後,盯著七葉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
無論是她認真時莊嚴肅穆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也好,羞怒時悲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態也好,又或者是她糾結不定的可愛模樣也好,隻要窺見過一次,就再也揮不去了。一如他對她的情感,隻要正麵過一次,便再也無法隱藏半分。他的感情已如山間清泉一般湧出,除非泉眼枯竭不再,否則絕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