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沉睡在毒瘴中的人
“好了，葉子留下，你們走吧，記得以後有事沒事都別到樹林裏找我。”一出了不落林之外，七葉就迫不及待地從錦衛的背上滑了下來。
百裏防風看到七葉身上止不住地直冒的冷汗，忍不住提議：“七葉姑娘，你身體不適，這深山野外的實在是不適合養病，還是隨我們回門中讓我們百草堂好好給你診治吧！”
七葉想也不想地直接就拒絕：“不必了，這事情我能自己解決，你們趕緊給我走就好。”
“我的屬下千辛萬苦把你從不落林中救出來，你卻趕他們走？”
一個略顯得慍怒的低沉嗓音響起，七葉心下一驚，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到墨漣正很有閑情逸致地在毒瘴之外支了張桌子品著茶，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講點道理好不好？若不是為了給他們帶路，我用得著出來？我既然能毫發無傷地自己進去，自然也是能夠毫發無傷地自己出來的。再說了，本來我隻要在奈何那裏睡上兩天身體就能好了，現在非得多睡上幾天才能恢複，我還沒怪他們浪費我時間呢！我跟你們天玄門又沒什麽特別關係也沒要你們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救我，不過就是把教你識字的時間緩上幾天而已，又不是不負責任地跑了，你們著什麽急？而且我已經給你送了信了，你沒看到還能怪我？”
“有力氣說這麽多話，看來還不是特別虛弱。說吧，奈何是誰？你近幾日一到戌時就匆匆忙忙離開就是為了去見他？”墨漣語氣淡然地說著，臉上笑得如春風一般和煦，完全看不出來半分生氣的跡象，讓人幾乎都要懷疑先前他話語中的那幾分慍怒是錯覺了。
“我又不是犯人，還用不著向你報告行蹤的吧。”七葉毫無畏懼地望著他，假意整理著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一隻手不著痕跡地伸向了衣服的口袋中，悄悄地將一包藥粉藏在了手心，趁身旁幾人一個不注意，抬手一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影衛等人手中拿著的葉子，拚著全力退回到了不落林裏的瘴氣之中。“早知道，把他們丟在這毒瘴中就好了。”七葉抬手扶額，眼睛瞥見手腕紗布上有些發黑的血跡，隻覺得昨夜殘留在身體中的不適感覺像是又湧了起來，忍不住又是一陣幹嘔。
一條鎖鏈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纏在了她的腰間，她卻像是渾然不知一般搖搖晃晃地走著，尋到了幾棵上百年的老樹，七枚飛針射出擺成陣形，又將葉片隨意鋪在地上，終於倒在地上沉沉睡了過去。
“屬下失職！還請門主責罰！”
錦衛幾人被七葉灑下的藥粉熏得眼淚直流，隻能眯著眼睛睜開一條縫來，雖然行動上並無大礙，卻是暫時不敢進入不落林之中了。
“責罰？”墨漣捏著纏在自己手掌中的玄鐵鏈，眯眼微笑道，“也好，近年來你們是有些懈怠了，如今竟連闖個不落林都能弄出來這麽大動靜，居然還要區區一個行動不便的弱女子帶著你們才能安然出來，是得好好責罰一番的。既然你們是在這不落林中失的職，那麽就在這不落林中曆練一番好了，若一日做不到像七葉一般不引起任何騷亂的來去自如，那你們便留在這不落林中別回天玄門了。”
“不是吧！？”百裏防風發出一聲哀嚎，一想到不落林裏那些連他都不太招架得來的毒蟲猛獸忍不住就說道，“門主，這責罰會不會太過苛刻了一些，我們可沒有七葉姑娘那般未卜先知的能力啊，這不落林有多凶險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稍微再商量一下？！”
墨漣漠然地瞥了百裏防風一眼，唇角勾成一個極度上揚的弧度：“你是覺得這樣的責罰還不夠，想讓我給你們加個期限？”
“呃！”百裏防風嚇得冷汗直冒，隻能訕笑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隻是想問問門主，用不用我們偷偷跟一下七葉姑娘，看她在做什麽？”
“難得你這麽積極，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墨漣滿意地點了點頭。
“噗！”
紫垣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被墨漣笑眯眯地掃了一眼，錦衛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他趕緊把到了嘴邊的笑聲盡數吞下，做出來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來，不然的話隻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了。
墨漣掃了他們一行人泛紅的眼圈一眼，見他們並無大礙，便不再理會他們，悠哉悠哉地將地將玄鐵鏈收到手中，如抓捕獵物的獵人一般一步一步地步入了瘴氣之中。
“錦衛，門主他是在開玩笑的吧？”待到再也看不見墨漣了，百裏防風才哭喪著一張臉望向錦衛。
錦衛拍拍百裏防風的肩膀，一臉正色地說道：“堂主，你還是認命吧。七葉姑娘行蹤飄忽詭異，是絕非常人能跟得上的，你輕功本就比七葉姑娘要高一些，若是再學到七葉姑娘這一本事，一定會如虎添翼的。到時候，隻怕連我都不是堂主你的對手了，堂主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紫垣附和：“就是就是！”
百裏防風認命地歎了口氣：“你們說，七葉姑娘該不是上天派來禍害我們的吧？我怎麽覺得最近遇到的倒黴事兒都跟她有關呢！？”
瘴氣之內，墨漣正站在七葉布下的符陣之外，看著樹上的黃葉紛紛揚揚地朝著她落了下來，像是被子一般，蓋在了她的身上，有片葉子落在她的臉上，正好蓋住了她的半張臉，隻剩下來一雙緊閉著的眼睛和光潔的額頭，乍看之下，像極了他很久之前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蓁兒？！”
墨漣忍不住衝了過去，然還未到七葉的身邊卻已經覺得視線一陣模糊，一陣無法抵擋的困倦朝著他襲了過來，朦朧中他好像看了一位身著鵝黃衣裳的少女正盈盈地站在他麵前，巧笑倩兮地喊著他墨漣哥哥……
“這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許久不見自家門主從不落林中出來，於是再次進來尋人的百裏防風幾人看著安詳躺在地上身上被蓋上了一層黃色葉片的墨漣二人，目光中滿是詫異。本來門主他老人家提前從落梅居中出來就已經很讓他們詫異了，如今的這個場景所帶來的衝擊力卻顯然更甚！幾人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麵麵相覷起來。
紫垣覺得哪裏有說不出來的怪異，剛想走過去，停在最前麵的錦衛卻朝著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趕緊退出去。
“我說，就讓門主和七葉姑娘這麽睡在這瘴氣之中真的沒關係？”匆匆出了瘴氣之後，紫垣忍不住發問。雖然門主向來百毒不侵，這瘴毒確實無法影響到他分毫，可這不落林中非外邊的世界可比，萬一跑出來個毒蟲猛獸，而門主此時又毫無防備……
“紫堂主，你應該相信門主和七葉姑娘。”錦衛輕飄飄地拋出一句話，轉身去安排守衛。
紫垣無奈地看向百裏防風：“喂！你說句話好不好？”
從瘴氣中出來後就一直緊鎖眉頭的百裏防風，忽然問了一句：“你沒有注意到嗎？”
紫垣不解：“注意到什麽？”
“那些沉睡在樹葉之下的小動物。在靠近七葉姑娘兩丈之內的所有的動物、無論蚊蟲蛇鼠都毫無列外地睡著了。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但能肯定這一切一定都是她造成的。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是正睡著的吧，或許真的如她所說的一般，當時的我們確實是給她帶來了不便，不然她也不會才剛帶我們離開不落林就匆匆要回去。門主不會有事的，這一點我能夠保證，我們隻要守在這裏就好。”
“說起來，好像那裏確實是安靜得有些過了。”紫垣才突然反應過來，“我說，七葉姑娘她該不會是得道高人吧？她的本事看起來可比我認識的那些奇人異士要厲害多了啊。”
百裏防風搖搖頭，語氣顯得有些黯然：“應該不是。”若她真是得道高人的話，又怎麽會在睡夢中露出來那樣絕望痛苦的表情。
“露出來這麽一副幸福的表情，一定是做了幸福的美夢了吧，真是讓人羨慕。”
醒來後一睜開眼睛，七葉就看到了倒在了自己身前不遠處的墨漣，睡夢中的他看起來一臉幸福安穩的模樣，失去了意識的情況下，眉眼嘴角處都變成了本來的樣子，是一看就足以讓人退避三分的冷峻。
睡了那麽久看起來身體也沒出什麽事，大概也是不受這瘴毒影響的吧。七葉撐起身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到腰間的玄鐵鏈時眉頭微皺滿臉的無奈。將玄鐵鏈從自己腰間除下，從背包中翻出來隨身攜帶的糖罐，胡亂往嘴裏塞進去幾顆甜得膩人的水果糖，稍微等了一下，低聲念了個咒解開迷幻陣，便收拾好背包離開。
走了幾步，一條銀環蛇匆匆從前方不遠處爬了過去，七葉頓了一下，默默地退了回來，一把將墨漣背上，朝著毒瘴之外走了出去。
墨漣趴在七葉微彎的背上，眼睛睜開一條縫，七葉戴著帽子，他並看不真切她此時的樣子，隻是猜想著，大概那張臉上，一定是沒有什麽表情的，就像她偶爾會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樣子，是平靜的無悲無喜的，要做出來任何表情總是容易得很，但卻始終不會有他最想看到的、帶著幾分矜持的嬌羞笑容。她不是蓁兒，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的，卻還是忍不住想去奢望一下。
他被她雕刻時莊嚴肅穆的表情吸引，不由自主地想知道關於她的事情，自顧自地想要撬開她嚴密的守護，窺見了一絲她的本來麵目之後又默默退開，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