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醉酒(二)

  墨漣卻什麽也沒說，隻是隨手從桌上拿了一盞茶笑眯眯地給七葉遞上：“說了這麽多話，渴了吧？來，喝個茶。”


  七葉接過，喝了一口，麵色一青，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狠狠地瞪向墨漣。


  “啊，對不起，搞錯了，這是降火的苦茶，忘了你不喜歡苦的東西了。”墨漣無辜地笑笑，一臉歉意地遞給七葉一隻琉璃盞：“這是甜的，用這個衝衝嘴裏的苦味。”七葉聞了一下，發現確實是沒什麽異常，才迫不及待死喝下了，絲毫沒注意到墨漣嘴角上掛著的意味不明的笑。


  啪的一聲，七葉手一抖，琉璃盞掉落在地上化成眾多碎片。


  不好，這是酒。


  一陣醉意上頭，腦子便有些不甚清晰起來，七葉驚覺不妙，當下就跟眾人拉開了距離，一直退到一根柱子前靠著柱子坐下，左手刻刀右手七棱針本能地防備著想要靠近她的人。她向來沾酒就醉，所以從來不碰酒精的，除了被夙夙誆著醉過幾回，其他時候她一向小心謹慎，卻未曾想，又栽在了墨漣手上。


  倒也怪不得她大意，這百果釀聞起來是果汁，喝起來也沒半點酒味，向來就是青年才俊們用來誆騙良家少女的首選，她初來乍到，認不出來這種完全不像酒的酒，實在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沒想到才一杯就醉了，效果似乎比預期要好上許多。墨漣滿意地看著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但一雙眼中仍滿是防備的七葉，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傳令下去，不論是誰，以後見了她都不用行禮了。”


  “是。”眾人退下。


  墨漣朝著七葉走過去，不時雙指一夾接過七葉朝他扔來的七棱針，一直走到七葉麵前，蹲下來取下她的麵具，盯著她漆黑的眼睛語氣輕柔地說道：“好了，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看著我，告訴我，你是誰？”


  七葉迷迷蒙蒙地看著笑得一臉溫柔的墨漣，正握著刻刀的手不自覺就有些鬆開來，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七葉。”


  墨漣想起來她說過的放棄七葉這一身份的這一句話，有些懷疑：“隻是七葉？”


  七葉睜著黑漆漆的眼睛，滿不在乎輕笑了一聲：“七葉是我們所有人的名字，我當然也叫七葉。”


  墨漣眼睛亮了亮：“你們？”


  七葉頓了一下，解釋：“就是……我的媽媽，我的外婆，我們家族所有的傳承之人。”


  墨漣繼續問：“別的名字呢？一定還有區分開你們的名字的。”


  七葉低下頭：“不能說。”


  墨漣皺眉：“為何？”


  七葉沉默了一下，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為了不被人利用，為了盡可能安全自由的活下去。”


  墨漣的聲音變得更加輕柔，帶著魅惑人心的語氣，問道：“連我也不能告訴？”


  七葉堅決地搖頭：“不能，誰都不能。”


  墨漣又問：“你的生辰也不能告訴我？”


  七葉仍舊搖頭：“不能。”


  墨漣再問：“你的家在哪兒？”


  七葉似笑非笑：“在不歸崖下的迷穀裏，你不用去找，你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也進不去，沒人能進到迷穀之中。”


  墨漣眯起眼睛，這世上還沒有他進不到的地方：“你怎麽知道我不行？”


  七葉盯著墨漣熾焰一般的眼瞳，笑道：“因為這裏是另一個世界，即沒有不歸崖也沒有迷穀更沒有我的家。”


  另一個世界？她是孤身一人？墨漣心弦有些輕微顫動，不由自主地說道：“你可以將這裏當成你的家。”


  七葉卻拒絕得幹脆：“不要，我喜歡自己一個人，我不想和別人在一起……我討厭和別人扯上關係……”


  “不喜歡和別人扯上關係嗎？”墨漣輕笑一聲，繼續問她，“那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七葉顯得有些困惑：“我還不知道，夙夙好像知道，不過她並沒告訴我。她沒告訴我就一定是不能說了，不能說的大概會是劫難吧。”


  “你不擔心？”墨漣覺得有些意外，既是劫難，那多少應該有些在意才是。


  七葉忽然無所謂地笑出聲來：“我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劫難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呢。最壞不就是一死，我們活著，很多時候也沒和死了差太多的。”


  “是怎樣的命運？”墨漣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命運，能讓她連死都不畏懼？


  “是怎樣的命運？”七葉重複了一遍墨漣所問的話，咬著唇不再說話，麵上的表情透不出來分毫的端倪。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你不用苦惱了。”墨漣抬手摸著她的頭：“你累了，我送你去休息。”


  七葉搖搖頭：“不要管我，我在這裏睡就好。”


  墨漣卻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抱起，出了大廳直往自己的房間走過過去。


  “你這樣不讓人接近，是在害怕什麽？”


  墨漣看著熟睡過去的七葉，她眉頭微蹙著，麵上卻帶了兩分笑容，看不出是悲是喜，手上緊緊攥著那把刻刀，又像是在防備著什麽。


  他記起他第一次見到七葉的時候，那時他們之間隔了半片樹林，他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當時已經病得接近半昏迷，卻依舊是精準無誤地將這把刻刀對準了將她攬住的百裏防風的喉嚨。他不禁對她的過去產生了好奇，好奇她這些年來都是怎麽度過的，能讓她在那樣的情況下也絲毫不放鬆自己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