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一定是場夢
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七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一動不能動,張口想要打破這讓她無法忍受的死寂,喊出的話語才出口卻像是沉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擊不起半點的波瀾。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絕望地等待著,直到黑暗在漫長無止境的時間裏將她的身體吞噬殆盡,除了無盡的不安和恐慌,再無法找出來半點什麽。
時光永恒漫長如凝固,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透過死一般的沉寂和稠墨一般的黑暗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世界開始混亂,黑暗中出現了幾道裂痕,光芒透過裂縫照射進來,世界慢慢變得光明透亮,黑暗消失殆盡,不消半會原先的世界就已經完全碎裂崩塌,再無絲毫蹤跡可循。
是夢。
七葉費力的睜開眼睛,頭像要炸裂一般的疼痛著,她卻像是已經習慣了一般,扶著不甚清醒的腦袋,皺著眉,神情麻木地握緊了手中的刻刀。
自從那個漆黑的夜晚開始,這個噩夢便一直像厲鬼一樣纏著她,每夜重複著從來不肯放她安睡一場,每每從噩夢中驚醒也唯有在緊握著手中的刻刀時才能感到片刻安寧。
“小姐,你醒了!?”
睡榻旁神情疲憊的少女忽然清醒過來,見自家小姐睜開眼睛,麵上的憂慮頓消,異常欣喜地發出一聲呼喊。
七葉將頭稍微往外偏了偏,循聲望去,不甚清晰的視線中,聲音的主人一身素衣青裙的裝扮,一張稍顯稚嫩的小臉上赤色眼瞳中流露出深深的關切,青絲盤成了兩個發髻,活脫脫一副古時候貴人府邸裏的丫鬟扮相。
紅瞳丫鬟……這是哪門子的角色扮演?
七葉對著那雙紅瞳愣了一下,疑惑地環視了屋內一圈後無奈地笑了笑。這裏應該是夙夙所在的升仙府吧,這世上能夠和各類現代文明完全不沾上半點關係的,除了她所在的升仙府七葉實在是想不到任何地方了。自己應該是在送八尺鏡的半途中昏倒然後被她給撿回來了,可紅瞳是怎麽一回事?夙夙府邸中的人應該不會戴美瞳才是,難不成是罕見的天生紅瞳?
“太好了!小姐你終於沒事了!你昏迷了兩天兩夜,大夫說若是今天再醒不過來隻怕……隻怕……秀兒好怕……好怕小姐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秀兒哽咽著,一張小臉上寫滿的全是擔憂害怕的神情,可迷迷糊糊的七葉卻是沒注意到這個狀況,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兩天兩夜上了。
兩天兩夜?
剛剛才撐著坐起來的七葉顯得一臉茫然,鑒於自己剛睡醒時遲鈍得令人發指的思考應對能力,好半響後才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所以,中元節已經過了?夙夙她拿到我做好的八尺鏡了嗎?”
“啊?”秀兒長大了嘴巴,滿臉擔憂不解地看著七葉,“小姐你說什麽呀,現在才春天,中元節還要好久才到呢!”
春天?不對吧!
七葉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夙夙確實有讓她在中元之夜開始之前把她要用的八尺鏡準備好的,別的事情她都敢不記得,唯獨夙夙托她做的事情,她絕不敢忘記一分一毫。因為沒完成的後果實在太過慘烈,所以她才會廢寢忘食地雕刻八尺鏡的,可就算她剛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來反應有些遲鈍,導致計算能力大幅度下降使得計算結果有所偏差,也不能差得這麽離譜吧!春天和秋天中間可還隔了一個漫長的夏季呢!
七葉理來理去也理不清頭緒,混沌地抓著頭一臉迷茫地懇請道:“那個,你能不能告訴我準確的時間?我的時間觀好像有些混亂。”
秀兒奇怪地看了七葉一眼,雖然很是不明所以,卻還是依她的要求乖乖回答了:“今天是慶元一百一十二年二月初七啊小姐,大前天是老爺和夫人的忌日小姐還不顧大夫的勸告,早早就去祭拜了的,要不是不小心落了水染了傷寒,加上心中一直抑鬱不解也不會昏睡到現在才醒的。”
提到抑鬱不解這個詞,秀兒便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恨的事情一般,恨恨地說道:“要我說小姐你也不必傷心的,本來小姐對王爺就無意,若王爺真休了小姐,咱離開這王府就是了。這王府裏上上下下就沒一個好人,王爺從不當小姐是王妃不說,就連那幾位沒什麽身份的夫人也淨仗著王爺的寵愛欺侮小姐,若老爺夫人還在世,斷看不得小姐這麽受委屈的。小姐你不也說過這王府是石做的牢籠壓得你透不過氣來麽,事到如今為何還要守在這王府之中呢,再這麽下去小姐遲早有一天會被這王府裏的人給逼瘋的!”
啊?!這是什麽意思?!這些話是對我說的?!我怎麽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劇情轉變得太快接受不過來啊!
秀兒的話語如晴天霹靂一般擊打在了七葉的腦海之中,七葉正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八分,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般將目光移至自己緊握著刻刀的手上,看著自己光滑細嫩的小手,愣了半響之後,突然就掀開了被子赤著腳丫往擺在房間另一側的銅鏡撲了過去。
“小姐!小心著涼!”秀兒一驚,趕緊扯過一件外衣追了過去。
七葉跪倒在銅鏡前,隻見銅鏡照映出的是一個陌生女子瘦小的身影,女子散著頭發,有些瘦削的臉上神情憔悴,五官倒勉強能算得上端正,隻是紅瞳中並沒有什麽神采,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不對,這不是我的身體!
七葉看著鏡中出現的人影,有些驚嚇閉上了眼睛,死命地抓著手中的刻刀強迫自己安靜下來。
一定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她腦中思緒飛轉,忽然像是抓住了什麽一般,再次低下頭直勾勾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刻刀,混亂的思緒瞬時變得清晰起來。
時間退回兩天之前。
照著白夙的要求做好了八尺鏡的時候已經是中元節的前夜了,因為白夙威逼讓她務必要趕在中元節之前把那麵據說能夠為遊魂引路的鏡子做好,所以鏡子一完成七葉就將它放入了隨身的背包之中,急衝衝地趕去了白夙的升仙府。
在去往升仙府的途中,向來不碰任何現代化物品的白夙卻很奇怪地忽然打來了電話。
“微微,你相信執念會跟著人輪回嗎?”電話一接通,手機那頭的白夙清冷的聲音很不正常地染上了哀傷。
七葉沉默了一會兒,十分認真地答道:“……我不知道。”
她忽然有些不習慣,平日裏的白夙總沒正形地厚顏無恥著,讓人覺得她是個沒心沒肺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的賤人,即便是在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書信中也從來沒和她用過什麽正形的言語,這麽深沉的腔調,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
“我最看不得那些臨死之前還要給出來世的承諾的人了,明明今生已了來世已經不再,卻非得扯上別人的人生來滿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帶著執念去禍害別人的人生……”
白夙似是十分有感悟地惡狠狠地說著,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悲傷的氛圍從手機那頭彌漫開來,壓得七葉幾乎要窒息,她忍不住喊了一聲:“夙夙?”
“微微你一定要把線扯斷,無論如何都要平安歸來……”
白夙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的遙遠,前方掛在樹上的六角宮燈像是被風熄滅了一般突然暗了下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七葉還什麽都沒弄明白,便就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正躺在不遠處的地方,昏暗的夜色之下,有個看不真切身影走了過來,身影顯得高大挺拔,隱隱約約中透著一股從容優雅的意味。他在她身體前停下,片刻之後將她的身體抱起,步履輕快地離開了。由夜中來,又由夜中離去,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七葉張口想要喊他停下來告訴他不要將她的身體帶走,喉嚨卻疼痛異樣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努力地想要抬起手撥撥擋在自己麵前的雜草,想要朝著自己身體離去的方向追上去,卻全身發軟,無力得無法行動。一直隨身攜帶的刻刀不知什麽時候落在了她的手邊,她費勁地將刻刀握在手上,卻終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此後醒來,便是兩天兩夜之後的現在了。
梳理好事情的前因後果,卻發覺真實才更像是一場不可信的夢境。神情恍惚地凝視著鏡子的七葉忽然回過頭對著正幫她梳洗的秀兒說道:“我覺得我好像做了一場很曲折離奇的夢。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還在夢中。”
“小姐,你醒醒吧,秀兒求你了。”秀兒看著七葉,鼻子一酸,眼淚忽然就簌簌地落了下來。
沒嫁入王府之前的小姐雖然稱不上十成的開朗活潑卻也不像現在這麽寡言,將軍府雖府中貧寒可也從沒讓小姐受過什麽委屈,可自從進了王府,小姐臉上的笑容就變得越來越少人也變得越發的憔悴了,明明小姐什麽都不想爭,這府中的人卻處處與小姐為難。
世人都覺得皇上給了小姐一個王妃的身份就已是天大的恩澤,便足以光宗耀祖光耀門楣了,可她卻不這麽認為,她寧願小姐就嫁了個默默無聞的少年郎,隻要那人懂小姐愛護小姐就好,總好過王爺每次像例行公事般的臨幸於小姐,一張高高在上的高貴臉龐上全寫滿了要小姐感恩戴德,全然不顧小姐的感受。
七葉看著有些崩潰的秀兒,感覺有些無法招架:“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你難過的話?”
不說倒還罷,一說秀兒就哇的一聲撲倒了七葉的懷裏,哭得越發的傷心了起來。
七葉頭疼地看著在自己懷中哭到完全不能自持的秀兒,一時有些束手無措。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秀兒說她不是她的小姐,總覺得隻要一說這可憐的丫頭就會立馬哭暈過去,仔細考慮了一下坦白後發生的各種糾結狀況,思來想去,七葉還是決定先假裝失憶,暫時先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