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崔氏子
我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是將我與墨棣當做了一對兒奔走天涯的苦命鴛鴦。心底隱有怒意,下意識便要否認。
然而話到口邊,我忽然發現,否認之後,這人若追問我與墨棣是何人、何種身份,我又該如何應答,遂閉口不言。隻衣袖中的手指不自覺的蜷了起來。
那人笑道:“你若不願意說,那我可沒法子了。隻能勉為其難的收你在我身邊了!
我再按捺不住,冷笑道:“清河崔氏,何時出了你這樣的無賴!
屋內靜默下來。
我唇角微彎。
這人適才因為清河崔氏的七厘散,問我是京都哪家閨秀,其人必定與清河崔氏關係匪淺。
簡短的靜默後,他無所謂的笑道:“清河崔氏,怎麽不能有我這樣懂得憐香惜玉、知情識趣的人了!
“崔氏北方郡望,世代高門,所出子弟皆為天下典範。怎麽到了南邊兒,就成了你這般人品?我微微一笑,“以前看《晏子春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尊駕,還真是現身說法呢!
“你!這崔氏子被我激怒,揮起衣袖帶出一陣風出了門。
帷帽下的我微微一笑——得計了。
不過,這人為何對我提及崔氏從北到南這麽敏感?許是有什麽緣故在裏頭。眼下不得而知,也隻有暫且放下。
翠濃不安的道:“小姐,我們怎麽辦?
我籲出一口氣,安慰道:“別擔心。短時日不會有事。他不過覺得我奇貨可居罷了。
想了想,轉頭問翠濃:“素日用七厘散,你可曾覺出什麽異樣?
翠濃邊說邊回憶:“婢子沒覺得跟內造的藥膏有什麽不同啊。便是香氣也不怎麽濃鬱,隻是持久些。婢子記起來了,小姐當日在大昭寺的衣物上數日後還有些淡淡香味。婢子整理衣物時,雪奴兒跑來在一旁嗅了嗅,還打了個噴嚏。那樣子,被如意和蔻兒……看見,還笑了好久。旁的便沒什麽了。
提及蔻兒,她的語調難過的低了幾分。
我的心情亦是低落。
此時有人進來,“請貴客移步。
翠濃問道:“去哪裏?是能讓我們走了麽!
那侍女聲音清脆,笑答道:“自然不是。請貴客移步惜園小住。
惜園,聽著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可惜,我不喜歡。
不喜歡這樣不明不白的被脅迫而來。即便一時在口舌上占據上風,即使他們始終以禮相待,也改變不了我一介弱女子被軟禁的事實。
此時已是深秋,惜園裏大約種著許多香草,鼻端總有馥鬱香氣。惜園的侍女們伺候的也很用心。可如此幾日後,我依然不可避免的焦急起來。
可我知道,我不能先提出要見崔氏子,更不能在麵上帶出焦灼來。否則便正中他的盤算——他這是熬鷹呢。
這日在園中小坐,侍女奉茶畢準備退下,被我叫住,問道:“我聽你口音不是本地的,你在此地有多久了?
“婢子是家生子,口音隨了家人。打從記事起,就在此地了。
“哦,那時間挺長了,總有十來年了吧?難怪這茶水點的不錯。我抿了口茶,遞給身後的翠濃,笑道:“此間日子無聊,你們之中可有人會唱南調小曲兒的?
那侍女恭謹答道:“小姐稍候,且待婢子去尋了來。
我微笑頷首。
等那侍女腳步聲遠去,我轉頭向翠濃道:“若真有擅長本地小調兒的,你與她……
“哈哈哈哈!一陣肆無忌憚的笑突兀地在院中響起。
是那崔氏子!
翠濃在我耳邊低聲道:“小姐,這人好生無賴——竟是躲在這一處蘅蕪花架之後偷聽我們說話!
“我勸你省省!會唱本地小曲兒的自然有,可我不會叫你見著。見著幹嘛,方便你套話?傳遞消息?你真當我愚的麽!
“你將我囿於此處,還不許我找人解悶了!你既是崔氏子弟,若無所圖,又怎會如此?我氣極反笑,在翠濃扶持下坐了下來,“不如,你明白說說,你要什麽?
“不急,不如你先說說,你是誰?
我頓時語凝。
半晌方道:“弱質女流,天涯浮萍,身無長物。實在不知你為何執拗,要留我在此。
“弱質女流?我從不認為女子無用。若運用得當,那人輕笑幾聲,“你以為,古往今來,傾國傾城是什麽意思?
感覺到他俯身靠近,似乎要伸手撥開我的帷帽。我有些驚慌的垂下頭,避開他的手。
眼前仍有覆麵輕紗的灰白光影,我安心不少,貌似平靜的道:“我曾被刀劍所傷,傷在臉麵。
好在他並未繼續逼問我,喚來侍女重置了座椅、杯盞,施施然的品茗,間或稱讚幾句天氣涼爽宜人。
我勉力斂下焦急心緒,漫不經心的道:“既是如此宜人天氣,園中草木又異香撲鼻,何妨叫雙耳也樂上一樂?不拘北音南調,堂堂崔府,府上總有擅長絲竹音律之人?
他默不作聲,隻管將蓋子在茶碗邊摩挲著,發出清脆細微之音。
我又道:“我雙目不能視物,也隻有這點打發時光的樂子了。難道這也不許?我和翠濃都不與她們交談就是。你也擔心太過了!不想堂堂崔氏子弟,竟如此膽小慎微!實在離崔氏祖上灑脫風流相去甚遠!
“好了,你不用使這激將法。那人笑道,“在我眼皮底下,諒你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聽曲兒就聽罷。左右也沒什麽其他有趣兒的。
他吩咐侍女幾句,不多時,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在院門處響起。
須臾,絲竹聲起。
我唇角微彎。
待數曲終了,我嗤笑道:“怪道先前不讓人聽,原來府上樂師隻會這些。真叫人失望!
“這位娘子語出驚人啊!不是小可誇口,小可這一手琵琶,乃師從行首、多年苦練習得。怎麽娘子得我家主人愛重,就瞧不起人了麽!
我微微一笑,揚聲道:“你師從行首又如何?彈來撥去,還是在五弦上說異域風情。怎麽不拿出新曲來?難道隻會在你家主人麵前呈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