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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榴花

  我伸出素白手指撫上這可愛的花朵兒,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榴花開處照宮闈——”。


  話音未落,屏風外有男子清冷的聲音響起:“醒了麽?”


  我倏然回首,屏風上映著一抹修長的玄色身影。


  “是哪位在外頭?”我有些忐忑的問道。


  “墨棣。”


  我放鬆下來——難怪聲音不陌生。旋即滿懷希冀的問道:“不知公子此行可順利?顧氏被赦返京的族人可都安好?”


  “順利。都好。顧大人眼下回了顧府安置。明栩那邊暫時沒有壞消息,五皇子照舊以禮相待,隻是依然軟禁、不願放他回京!”


  他說完這些,便緘口不言了。


  我感激他數次援手顧氏,正要說些什麽,他忽然低聲說了句:“都比你安好。”


  我下意識要反駁,卻發現他說的原也不錯,隻好無奈笑道:“子非魚,何必斷言我是否安好。”


  他又是一陣沉默不語。


  良久,屏風外輕輕傳來一句:“癡人。”


  我知道宮中諸事皆有人報與他,晟曜與我的事情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心中苦澀,便想岔開話題。


  他卻接著追問道:“你打算就這樣?”


  “不這樣,又能怎樣?”我反問道。


  屏風上的剪影欲言又止。


  我無意識的伸指撫上石榴花火紅的花瓣,口中道:“寂寂老死宮中,即便無寵,相較許多莫名丟了性命的宮人,已是萬幸。”


  掐下一朵花來,我苦笑道:“榴花開處照宮闈,大夢初醒不如歸。過些日子,我會去向兩宮自請出宮,別居蕭王舊府、如今的重華行宮。如此一來,就可以遠離宮中是是非非了。”


  我認命的語氣,讓墨棣本來抬起的右手按在胸口衣襟上停住了。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中。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墨棣開口簡短的道:“你既覺得好,那便罷了。”言畢轉身離開了。


  之後近月餘的日子便在我表麵的平靜和心如止水中滑了過去。


  管惠英被太後斥責,又失了皇嗣撫養的資格,整日圍在她周邊的一眾姬妾也偃旗息鼓,安靜下來。


  阮良娣來看我時,伸指在我額上一點,怒其不爭的道:“你既有這樣的手段,怎麽早不使出來?竟由著她們讓你來了敘秩閣!”


  我倦然一笑,目光飄向了房外——被宮牆房屋切割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輕聲道:“便還在東宮裏待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作甚麽這副頹然樣子!”阮良娣沒好氣的嗔怪,“即便你對殿下未能獨寵你而失望,可說到底,女人這一輩子、能錦衣玉食的安穩度日才是要緊的。天下間又有哪裏比得過宮裏的供養。依我說,殿下就是這天下最好的良人。你學學我,看開些就是。”


  我無奈的笑了笑,既然想法不同,又何必應她的話。


  阮良娣見我意興闌珊不願多說的樣子,隻好不再勸說、轉了話題。笑道:“不過真要謝謝你。能有殿下一個孩子常伴我身側,我知足了。倒是你,怎麽也不為自己打算打算。我知道你不是不會,你是不屑那些宮裏傾軋……”


  屋外又傳來廢宸妃唱小調的聲音,斷斷續續、如泣如訴,淹沒了她後麵的話語。


  阮良娣嬌俏的翻了個白眼,倒比我更無奈了,遂搖著手中團扇說起閑話來,“這天兒可真夠熱的。你這裏冰夠不夠,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些過來。說來好笑,管惠英這一向倒老實,除了前兒讓人去重華行宮取些舊物事,竟改了往日借著肚子作威作福、要東要西的德性,連冰都不曾多用。”


  她扭頭看了眼屋外,扶著晴柔的手站起身,笑道:“”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我送她出門,轉回來時見天邊已經鋪滿霞光,遂吩咐翠濃道:“明日又是豔陽高照,這天兒越來越熱,你回去徽音殿,理些夏季衣衫來。”


  翠濃答應著去了。


  蔻兒朝外張望一會兒,閉了門。回頭不好意思的道:“今兒送飯的宮人怎麽這樣晚?婢子都有些耐不得了。”


  話音剛落,便有人叩門。


  蔻兒雀躍的打開門,笑著將宮人手中的食盒接過來。轉身便回了屋裏,一邊麻利的擺放,一邊頗得意的道:“小姐就是有法子,現在再沒有人敢克扣咱們了。從前連粳米粥都要自己想法子熬。每次小姐都賞下許多好吃的,如今又不需要費心費力的打理徽音殿,蔻兒都胖了。”


  待揭開食盒,臉上喜色更濃:“有三茸湯!”


  我憐她本性嬌憨,雖幾番磨難卻仍稚氣未脫,笑道:“哪裏胖了,照舊是個小美人兒。這湯你端去吃就是,也不用非等著我用完了,不然涼了就走了味道。”


  蔻兒搓了搓手,臉蛋兒更紅了,“婢子謝小姐賞。”


  服侍我開始用餐後,便也撥了碗飯,在一旁小杌子上就著湯用了。


  一時主仆二人飯畢,蔻兒收了食盒。


  此時叩門聲再起。


  蔻兒起身笑道:“翠濃回來的好快!要取許多衣物,婢子原以為她且得在徽音殿待上幾個時辰呢。”言畢拉開了門。


  依舊是方才的宮人。


  那宮人抬起頭來,“曲小莞,你可還記得我?”


  我望向來人。


  滿布怨毒神色的一張臉,雖然憔悴,卻仍依稀有著往日的嬌麗傲氣。


  竟是朱盈娘。


  幽禁在重華行宮退思堂的朱盈娘。


  她一步步走近,冷笑道:“不記得也不打緊。過了今日,你下輩子都會記得我!你往日那樣得寵、赫赫揚揚,到如今還不是與我一樣別居冷宮、無人問津!老天有眼!你自作自受被廢了名位!若不是如此,我怎麽有機會能報毀家之仇!”


  我驚覺道:“你做了什麽?又怎能進宮來!”旋即記起阮良娣提及的管惠英使人去過重華行宮,瞬間明白過來。


  朱盈娘,“你想過你做了什麽嗎?當日你誣陷我,害得我連累父親和柳相。更使得柳氏被清算,我朱氏一門被株連。我那日的春詞何曾有不臣之心,你卻砌詞構陷!”


  我立起身,冷然道:“柳氏、朱氏有沒有不臣之心,你和我說的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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