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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雪中送炭

  “你看看你,這是喝了多少酒!”晟曜轉頭衝跟進來伺候的翠濃和如意發脾氣:“你們兩個怎麽伺候的?也不勸著點,就由著她喝成這樣。還不快叫人上醒酒湯來!”


  翠濃和如意巴不得得了這一聲,行禮後趕緊退下,卻又被晟曜提著聲音喝住:“還有熱帕子!”


  兩人趕緊脆生生的應下,生怕再被殃及池魚,連忙退出去準備醒酒湯和帕子等物。


  我正是酒意衝腦的時候,見他因為緊張我臉上傷口而發怒,卻也覺得他瞧去還是一副豐神俊朗的樣子。心中悸動,不自覺的以手支額,眉眼含情帶笑的看著他的側影,嬌軟道:“喝了多少,臣妾不記得了。”


  他剛一回頭,看見的就是我這副模樣,頓時整個人一滯。繼而眸光中漫出滴水般的溫柔來。


  我笑道:“殿下可知,今日東宮裏的美人兒差不多都到齊了。端的是滿眼春色,賞心悅目。可恭賀完徐奉儀、又在臣妾這裏敬了一圈酒,她們竟就在席上連起詩來,淒淒楚楚、真是我見猶憐!”


  我覺得頭越來越沉,便索性將撐著下頜的手臂放平,順勢躺在了扶手上,笑道:“虧得阮姐姐這幾日都心情不佳沒有去。她素日身子弱又敏感多思,哪裏經得住這種場麵來招惹。肯定要跟著大家肆意流淚、感傷一番了。若她哭壞了身子,殿下豈不是又要心疼了。”


  晟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容易擠出句話來:“連詩?連的什麽詩?”


  我按著扶手、勉力支起身子,笑容可掬的朝殿內四周看了一轉兒,方道:“這裏是四四方方的後宮,宮裏的女人這樣多,自然連的都是宮怨詩啊!”


  晟曜不由抬手揉了揉眉毛。


  我自顧自的點點頭,認真的道:“殿下,我覺得,她們都好可憐。其實,我和阮姐姐,就連太子妃,也可憐。”


  這話很是犯忌,一旁白語冰早已退在六、七步開外,躬身不言,不敢抬頭。


  晟曜卻被我的大膽言語引得愣了片刻,若有所思。


  然而目光一轉瞥見白語冰,旋即吩咐道:“良媛醉酒,等她好些再瞧傷吧。清河崔氏適才獻上的白獺髓,趕緊製了藥膏送來。”


  白語冰如蒙大赦般,連聲稱是應下,趕緊告退了出去。卻不料退的急了,人在跨出殿門時候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所幸扶著門框才站穩了,舉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回身對晟曜告個罪,又著急忙慌的走遠了。


  我見了他的狼狽樣子,不由笑出聲來。


  晟曜見了,頓時把臉一沉,走過來道:“喝醉了是吧?越說越不像話,也不管還有臣下在這裏。隻顧著說的高興,也不顧著孤王的臉麵。哎,我說你看著他笑個什麽勁兒啊!”


  說著握住我手腕,彎腰俯視著我,低喝一聲:“曲小莞也好、顧明琰也罷,隻要是你,便隻許看著我!不許對別人這樣笑,知道嗎?”


  我懵懵懂懂的抬頭,見他眼中似有火苗跳動,嘴一癟,忽然哭出聲來。一徑哭一徑推著他,口中道:“你作甚麽這麽凶!”


  他眸光一軟,拉了我起來,轉身抱坐在膝上,柔聲哄道:“是我不好。別哭。”


  不管不顧的哭了一會兒,隻覺得把攢了許久的委屈都哭了出來,心中好受了些。隻是眼淚一時還收不住,便伏在他肩頭抽抽噎噎的。


  他將我臉扳過來,瞧了一會兒,沒頭沒腦的問道:“你這眼淚,為我流的?”


  我偏著頭想了會兒,蹙著眉斷斷續續的道:“今日有兩首詩最觸動心腸: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拿帕子擦了擦腮邊淚珠兒,道:“另一首是:長樂宮連上苑春,玉樓金殿豔歌新。君門一入無由出,唯有宮鶯得見人。”


  他凝視著我,一言不發。


  我靠在他胸口喃喃低語:“今日在允夢齋,東宮諸姬叫臣妾物傷其類了。這眼淚先是為她們流的,後來是為自己。可歸根結底,還是為殿下流的。”


  他攥著我手腕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片刻的沉默後,清越的嗓音傳來,晟曜抵在我耳邊道:“那怎樣才能叫你歡喜而不流淚?”


  我朝他懷裏窩了窩,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總叫我安心,細語慢訴道:“臣妾喜歡的,是大昭寺的白雪紅梅,上元夜的漫天煙火,自在莊的朝夕相伴,蔓河畔春雨翠柳間的兩兩相依。”濃濃的倦意襲來,我邊說著、聲音邊漸次低了下去:“還有,你我的《霓裳》。”


  半晌後,似乎有低沉繾倦的聲音在殿內響起:“這是你酒後吐真言吧!”然而我努力的抬了抬眼皮,到底沒能睜開,反睡得更沉了。


  一宵無夢。


  次日晨間醒來,宿醉的頭痛並未全然散去。我在榻上坐起身,不由拿手按著額角揉了會兒。


  聽見動靜的翠濃進屋來撩開帷帳,笑道:“良媛醒了?昨日可是醉得厲害了,當著殿下又哭又笑的。後來連醒酒湯也沒來得及飲下,就這麽睡著了。”


  我倏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的問道:“又哭又笑?我竟是這麽著?殿下呢,可說了什麽?”


  翠濃擔心我受涼,先拿襖裙給我穿了,又把長發從衣領裏撥出來。方回道:“可不是麽,婢子從沒見過良媛那般無所顧忌的模樣。殿下說了什麽,婢子可不知道。婢子跟如意拿了醒酒湯和帕子,剛一進來,就被殿下打發了出來,隻讓在門外頭聽宣。聽得見您的哭笑聲,具體說了什麽,卻聽不真切。”


  我禁不住拿手握住臉——這可如何是好:我昨日,到底是怎樣的無所顧忌?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晟曜會怎麽想?自己依稀記得的,都不是什麽得體的話,甚至有一些根本不能說出來的話。


  立時覺得頭更痛了。


  翠濃扶我在妝台前坐下,拿象牙梳開始梳理長發。我盯著鏡中的自己,暗暗懊惱:貪杯果然誤事。到底沒忍住問翠濃道:“那今兒早上,殿下何時離開的?”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臉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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