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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夕霞流照

  徽音殿在毓德宮內第三重院落,最好的景致,便是夕霞流照。


  晟曜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徽音殿廊下憑欄而坐。


  執了一柄團扇,看著落日餘暉在天邊雲朵裏撒開溫暖的卻即將消逝的光線。雲朵原本潔白無邪,被這或深或淺的金黃、火紅一暈染,頓時嫵媚起來。


  “小莞。”


  聽見晟曜的聲音,我未語先笑,回頭看他,笑道:“太子殿下回來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笑道:“是,今日收到幾個好消息,朝堂上議事也比往常順利,所以回來的早些。”


  “什麽好消息呢?”我有些好奇。


  “廢太子原本在豫州支持下,挾府兵自用,發檄文於天下,招兵買馬妄圖殺回京都。原本朝廷也可以派兵剿滅,隻是,那樣一來對我大齊兵力來說是內耗。因此你勸我對豫州太守老父予以優待,叫晟暘疑心生暗鬼,離間他與太守宋彥伯,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勾了勾唇,笑道:“如今咱們潛過去的細作假稱是宋彥伯京中舊友,隻在宋彥伯府上門房裏喝了一碗茶就告辭,隱匿在市井之間。晟暘得知有京都口音的人去了宋彥伯府上,便詢問宋彥伯,宋彥伯卻壓根沒見到這個人,自然否認有此事。晟暘疑心宋彥伯已經投了我,竟先下手將宋彥伯拔了官服,囚禁了。”


  我笑道:“那豫州地界,廢太子可是初來咋到,貿然囚禁宋彥伯,他能調動得了豫州軍政兩方的人嗎?”


  “正是如此。我看他們內亂已成,便采納了許相的意思,派兵前往、在豫州界圍而不剿,就等著豫州叛軍嘩變了。”


  我笑道:“以最小的內耗平息這場內亂,的確是好消息。”


  然而我話鋒一轉,問道:“廢太子的母家和妻族都是柳氏,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柳相,如今依舊托辭抱病”,晟曜眸色有些暗淡,“他在朝多年,又是晟暘母家、妻族,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我俯首。自然不能再留他在相位。隻是,罷黜他一人容易,我擔心的是柳相一派官員,在朝中占了六成,這若是全部削職……”


  他深吸一口氣,“我擔心牽連太廣,非大齊之福。”


  居然隻是罷黜柳相而已。


  “既如此,擒賊擒王便是。”


  晟曜若有所思:“若是如此,與柳相隻是依附,不是骨幹的官員,不追究就是了。那能準確甄別出柳相一脈的官員名單和親疏關係便是重中之重。之前慶雲出,在場官員的反應我已經讓人都理了出來,倒是可以借此甄別一二。”


  我笑道:“殿下莫忘了,百官奏請立儲大典的折子,其實也是一個佐證。柳相一脈的一定不會第一批上折子。多方比對,縱有遺漏,也不影響什麽了。”


  我看著天邊夕霞漸漸暗沉下去,笑道:“殿下若要知道的更詳細,不如對柳府問罪抄家。柳相書房之內,信件文書應該不少。若是有了這些,殿下還怕不能辨忠奸?”


  晟曜扭過頭看我:“抄家,以何名目?”


  “排除異己,構陷忠良!”


  我直視他,緩緩的道:“昭明二十六年,科場舞弊案。顧氏蒙冤,柳氏入主東宮妃。這其中,柳相柳居正大人‘功不可沒’啊!”


  晟曜低頭俯視著我,目光閃動。


  我繼續道:“柳相結黨營私,如果再不鏟除,真的等到百官隻知有柳氏而不知有晟氏的那一日,就無力回天了。如今你處處被掣肘,雖借著天命儲君收服了許多官員,可隻要柳相不倒,廢太子就有死灰複燃的可能。”


  想起前日赤芙進宮見我帶來的哥哥的信函,對柳居正當年所作所為的怒火便騰地一下冒了起來。


  哥哥升任車騎將軍,禮部尚書徐既濟更要賣他幾分麵子,哥哥便加快了查訪的進展。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年出麵告發的禮部員外郎何秉衷被哥哥旁敲側擊的說漏了嘴,叫哥哥順藤摸瓜的查了下去。加上侯曉嵐自任禮部侍郎,便細細解析當年科場舞弊案的案卷,抽絲剝繭,查找出不少新的物證、人證來。


  科場舞弊案,並非子虛烏有。可這舞弊泄題的源頭,卻不是我的父親、當年主考——顧相顧征。


  而是柳相柳居正。


  借機斂財不說,還以此為矛,攻擊與他政見不和的顧氏,又因此去掉了自己女兒冊封太子妃的最大對手——我的姐姐、顧氏嫡長女顧明珊。


  真是一舉三得!

  不愧老奸巨猾四個字。


  現如今,隻要晟曜同意上報威帝,著大理寺調查柳居正,抄家論罪。哥哥和侯曉嵐就可以把手上查到的材料交給他們,由他們來翻查當年顧氏舊案,就有翻案的可能。


  而柳氏一脈官員群龍無首,自然更容易瓦解,更容易酌情收服。晟曜當日所說的兩個難處,便也都迎刃而解。


  我伸手牽住他衣袖,擲地有聲:“大事已然,騎獸之勢。殿下,您還要猶豫麽?”


  晟曜沉吟良久:“原本有大皇兄的事情在,我對柳氏一族早已恨之入骨。隻是當年事查無實據,又怕手段太過激烈,引起朝堂不穩。原本準備先罷黜相位,再徐徐圖之。”


  他忽然笑道:“是我優柔了!”


  我看了眼夕霞消散、暮靄四合的天空,笑道:“殿下性本果敢,並非優柔,隻不過如今統理朝政,需要考慮的事情多而已。恭祝殿下早日鏟除柳氏,到那時,才是真正的太阿在握!”


  晟曜揚眉,低下頭凝視我片刻,道:“那是你期盼的嗎?我總叫你如意就是!”


  他說的話我不甚明白,然而語氣堅定,又透著情深一片,暮色光影將他的臉勾勒的越發英挺,偏又溢滿溫柔。


  我不由心醉,微微笑著點了頭。


  後來聽說,第二日晟曜就帶著許相和禮部侍郎侯曉嵐去稟明了威帝。


  威帝念及元後,原本還要姑息柳氏。


  許相便問威帝:“不知陛下上次所受刀傷是否痊愈了?陰天下雨之時,可還會疼痛?老臣前年不小心跌傷,如今天氣更替之時,都還疼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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