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端午
我沉吟片刻點頭道:“這虎賁將軍府的六小姐跟我們王爺纏雜不清的,我們這會兒去她們府上,倒是算什麽說法呢?京中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兩府,宮裏又會怎麽想?一動不如一靜。宴無好宴,不去最好!”
又笑道:“說起來,這位武小姐潑辣聲名在外,下的帖子倒是頗有雅趣。”緩緩轉身,將手中娟冊帖子放回了托盤。
吩咐湛露道:“讓回事處回帖,就說曲昭訓偶染風寒,謝過武家美意。”
湛露應下了,卻憂心道:“昭訓這樣回了她們,會不會因此惹了武家不喜?若是萬一有朝一日武小姐賜婚王爺、做了蕭王府的女主人,隻怕昭訓會吃虧。”
我淡淡的笑了:“我與她之間,本就不會喜歡彼此。”
湛露琢磨片刻明白過來,笑道:“還是昭訓想得通透。”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請帖上打了個轉,“方才昭訓讚這帖子寫得好,多半是他們府上九少爺的手筆。”
我奇道:“九少爺?各府的帖子不是由回事處的人執筆麽?”
“這個是婢子揣測的。以前聽人說過武府的嫡出九少爺自幼在外學藝,前兩年才被接回京,卻讓家裏人都大感奇怪,將軍府的嫡苗卻不愛刀槍,隻愛舞文弄墨,尤其喜歡咬文嚼字的掉書袋,連過年那時候的拜帖都要自己親自來逐字逐句的推敲。他們府上卻也沒法子,隻能隨他去了。也因為這個緣故,對他尚武的嫡妹,也就是六小姐更寵愛了。”
“噢,”想著這兄妹兩個的奇特之處,我也忍不住笑了,“倒真是有趣兒。”
可我很快就知道,這位九公子並不僅僅是個有趣的人。
端午節,宮中大宴。
蕭王帶了我與阮良娣入宮。
與去歲重陽大宴時候比,威帝顯得蒼老許多。
而讓威帝操碎心的太子,卻沒什麽變化,依舊桀驁風流:金龍袍服領口敞開,身邊圍坐著五六個美貌的太子府姬妾,手持夔紋酒壺,徑自朝口中灌著酒,間或眼神陰沉的環視打量著殿內席上的其他人。
我在他看向蕭王這邊之前,收回目光垂下了頭。
視線所及處是今早兒湛露給我挑的一對兒嵌珠蝦須鐲,渾圓的珍珠粉白柔潤,襯得手腕素白如雪。
我卻想起抄家那晚,因為怕我擔心姐姐而衝動行事,赤芙緊緊拉住了我。當時帶著的蝦須鐲,在手腕上勒出深深的印痕,許久難消。
從那時起,我對太子的恨意便與日俱增。
若不是他,顧府女眷斷不會淪落至此,姐姐也不會入了教坊司。
可是,我顧家到底是何事何時得罪了他,以致他借科場舞弊案痛下狠手?
當我再抬起頭時,正看見威帝舉筷為身邊的皇後親手夾菜。皇後麵帶一絲羞意,溫婉謝過。臉上的紅暈和笑意,連同高髻上的正紅色牡丹,將端方書卷氣的她襯得鮮妍了許多。
他們座下離威帝有些遠的第五席上,獨坐著淑妃。通身純用金飾,著銀紅緙絲衣裙,富麗雍容,卻是默然不語,憔悴不已。
帝後相和、低聲笑語的模樣讓她眼中含淚低下了頭,片刻後又高傲的抬起下巴,麵帶挑釁的挺直了腰肢,依舊恢複了當日在太後宮中逼問我與曲妃時不可一世的神情。
我想起淑妃宮中那名叫青兒的被杖斃的小宮女,她被太子瞧上,又有淑妃這樣的主子,實在不幸。
我記得她麵容輪廓與姐姐有幾分相似。
思緒急轉,很多事情似乎明朗起來。
而太子最開始對我留心是在疊翠山上,曾經說過我容貌頗肖他府上的陰姬。
難道說,太子對姐姐原本有情!才對跟姐姐容貌相像的人有了執念?
呼吸漸漸急促:那太子府上的陰姬,會是誰?太子提到陰姬的時候說人已經沒了,會是姐姐嗎?
我抬手捂住了隱隱作痛的胸口,不敢再想下去。
蕭王敏銳的感知我的不適,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低聲道:“別怕。我在這裏。”
我心中一暖:他知道我對太子的既懼且恨的心結。
不由側首對他微微一笑。
然而一邊阮良娣見了,不加掩飾的朝我翻了個白眼。這不太莊重的舉動跟她精致的妝容實在反差太大,我不由笑言道:“姐姐作甚麽呢,這會兒可是宮中大宴!”
阮良娣無所謂的笑了:“那又如何呢!宴席上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哪裏有空關注我這個小小側室的舉動!”
我與蕭王對視一眼:阮良娣的話不無道理,卻也不全對。
今日是太子解除禁足後第一次公開出現在親貴們麵前,整個殿內的人,有多一半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與儲君交好實在太過重要,是大臣勳貴們能夠繼續穩立朝堂的保障,是家族能夠綿延富貴的保證。
可威帝近來對蕭王日益倚重,朝中對儲君是否生變,有了不同的揣度和選擇。
朝中勢力掎角之勢已成。
殿內之人關注蕭王府這一席的也不在少數。
比如坐在帝後之下右手側的定妃,此時便朝蕭王與我遙遙舉杯。蕭王對她向來尊敬有禮,遂與我一同起身領了,雙雙飲盡杯中酒。
定妃開心一笑,燦若玫瑰。
蕭王貌似無意般,對坐在自己下首的五皇子和五皇子妃鄭氏舉杯致意。
定妃的笑容便更絢爛了。
之前聽說蕭王與皇後對定妃母子一向照拂有加,數次相救,如今看來倒是結了一段善緣,可互為助力了。
說到助力,我不由看向對麵虎賁將軍府的坐席。
臘月裏蕭王的接風宴上,那位為蕭王仗義執言的白發老將軍風采依舊。隻是他的身旁坐著的並不是夫人徐氏,而是麵容相仿的兩個年青子弟。
在他們座次下麵第四座是姚學士與魯學士。這兩位的性子南轅北轍,卻是經常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大概是感覺到我的注目,姚華棠看了過來,對蕭王與我頷首為禮。
我不由輕聲問蕭王道:“姚學士如今,可好些了?”
蕭王語帶無奈:“麵上好了,心傷未必。他後來又借機見過謝家小姐一麵,可人家眼裏隻有五皇兄,對他根本不假辭色。”
說完低歎一聲,仰頭將手中酒幹了。
此時,蕭王下首的衛王忽然朗聲道:“太子殿下,臣弟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