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阿史那-布衣
不由自主朝肩輿上看了過去,那女子一雙妙目此時微微闔著,塗了大紅蔻丹的手隨意垂在玫紫色外裳上,她膚色極白,兩種喧鬧的顏色便在她身上形成一種奇異的平衡,和她自身的奪目容色融合出讓人窒息的美感來。
她忽然睜眼瞧了過來。
我落落大方的報之一笑。
她看清楚是我後,也粲然一笑,和一般大齊女子笑不露齒不同,笑得肆無忌憚,露出編貝似的牙齒,更添麗色。很快揚起手叫停了肩輿,也不等侍女攙扶,自己從肩輿上邁步下來,動作率性隨意卻又說不出的好看。
我看她朝我走過來,便也迎了幾步,緩緩屈膝行禮:“給定妃娘娘請安。”
“起吧。讓我猜猜,你這禮是為了什麽?一定是為了我幫你請救兵對不對?”她快言快語的說道。
“救兵?”我不由笑著重複一遍。
“是啊,我的侍衛們來報,你在我含章殿門口嚷嚷淑妃越過皇後直接下令,我想著淑妃不喜歡的人,那肯定是我布衣喜歡的人呐。她一向仗著太後是她姨母就在宮裏為所欲為的,我最不喜歡她了。可我不能直接和太後這樣說啊,淑妃和我的話她肯定聽淑妃的嘛,所以就我去也沒用,誰知道你當時怎麽惹太後她老人家了,連萬公公都親自帶人來抓你了,那就隻能請皇上和我一起去了啊。聽說,因為之前重陽宴上的事情,皇上對你很是讚許的。”
“你說,這是不是幫你搬救兵呢?”定妃歪著頭含笑問我,兩手一攤開,無比流暢優美的將寬袍大袖甩開,“結果,我們到了太後殿裏卻晚了些,你已經自己逢凶化吉啦。說起來,晟曜在前線拚死拚活,晟暘卻在後宮搞東搞西,這兄弟二人實在讓人不知說些什麽好。”
我聽她有些奇怪的遣詞用句和語調,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位公主實在是個妙人兒。
她見我如此,倒也心情很好的跟著笑了起來,容色明媚,恍如少女。
和定妃短時間的接觸告訴我,這位傳奇一般的定妃娘娘是真的幫我搬救兵了,借威帝來推波助瀾的心思實在不像她的所作所為。何況,我記得五皇子和蕭王是交好的。他的母妃亦沒有道理來害我。
思量已定,我斂了笑,鄭重拜了下去,“謝娘娘援手。”雖然她與威帝來時,我與曲妃已經脫開了幹係,但若是沒有那位年輕太醫去而複返的細心診治和頂住淑妃授意的仗義直言,今日局麵隻怕難以善了。若是那樣,定妃便是實實在在的及時雨了。
她展顏笑了:“我聽皇兒說起過你,若是有空,跟我一起去馬場吧,我教你騎馬。我自來了這宮裏,讓人氣悶的事兒可真不少,可是我騎上馬兒在風裏跑上幾圈兒,心裏就舒坦了。好了,我也不絮叨了。皇後娘娘多半等急了,你且回吧。”
我頷首,退回道路旁,目送她坐在肩輿上離去了。
回到坤寧宮,皇後已經叫人備好晚膳。
外麵北風呼嘯,殿內燭火搖曳出溫暖明亮的光暈。
之前蘭馥和珠兒回來坤寧宮拿畫去慈安宮,已經和皇後草草稟明了今日之事。皇後柔聲道:“當時本宮便要和珠兒一起去慈安宮,卻被蘭馥勸下了。本宮一想也對,已經雨過天晴了,若是本宮當時又去了太後那裏,興許淑妃又借此再生風波。也就罷了,就在坤寧宮中等你就是。”
“此次入宮,實在沒有想到會待這許久時日。讓母後擔心了。若是母後沒有其他安排,小莞想明日便回王府去。”
皇後思量片刻,含笑應了。
第二日用過早膳,皇後遣人在宮門備了馬車,又吩咐芷蘭送我出宮。我從妝奩裏挑了幾件首飾賞了芷蘭、珠兒和蘭馥。拜別皇後,從安順門出宮登上了馬車。
經過護城河的灞橋時,有兩人相向而來,一主一仆的模樣。
是他。
錯身而過時,我撩起簾子一角,低聲說道:“多謝。”
那名年輕太醫聞言頓住身形側首看來,俊秀的臉上不動聲色。轉頭看著護城河緩緩流動的河水,很快說道:“昭訓無需多禮。白家從不欠人恩惠,昭訓上次援手之德就此報過。從此兩不相欠了。”說完拱手為禮。
我看他一眼,徑自吩咐車夫:“回蕭王府。”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白太醫的身影漸漸遠了。我鬆開手,簾子滑落下來遮住了他探究的視線。
我淡淡一笑,輕聲對自己說道:“兩不相欠麽,我倒是願意的。可惜,在淑妃看來,白家和蕭王府已脫不開關係。世間之事從來難以預料,所謂兩不相欠、就此別過之類的,到底是書生意氣了。”
回到蕭王府,我忽然有種一別經年的感覺。
佟嬤嬤早就帶著多福軒諸人迎了出來。
赤芙和湛露連聲問道:“聽說中了碳毒,眼睛也受損了,到底如何了?可要請盛太醫再來細細的瞧上一瞧,若是落了病根可不是玩的。”
蔻兒和映紅服侍我淨手,又換了家常幹淨衣服,這才將我扶坐在美人榻上。又端了瓜果點心來放在榻邊小幾上。
佟媽媽道:“早知昭訓一入宮就是這麽些時日,當日奴婢實在應該跟著昭訓一同進宮的。”
我含笑看著她們:雖然一時關心則亂有些失了規矩,可心中一處卻是暖暖的。笑道:“不妨事。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倒是你們,這一個多月可好?”
如意在旁便道:“多福軒每日入夜便關閉門戶,隨著府裏作息,倒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夫人之前吩咐的賬冊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話說到這裏,佟媽媽便極有眼色的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如意便把話說得敞亮些:“婢子給賬冊中有問題的那幾位管事都遞了話,有兩位已經將銀子補上了,也去堇夫人那裏調了賬。有幾位卻覺得十分冤枉,直說賬上登的有誤,之前入賬時候明明是清楚的。”
我想起堇夫人言笑晏晏、善解人意的樣子,忽然有些疲倦。揮手道:“知道了。這件事情先這麽著吧。叫豐年、秋和將賬冊抄錄一份,原本給寶音閣送去。就說我已經看過,瑣事費神,府中中饋還請堇夫人多多擔待就是。”
如意答應著去了。
便問一直在身側的赤芙:“可曾有昌若那邊的消息,哥哥如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