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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猙獰

  到底快要立冬了,明明站在大太陽底下,我卻覺得身上寒意漸漸明顯起來。我看著公主,已經快維持不住麵上的沉靜。往事卻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晃動,纖毫畢現。


  當日闔府被抄時,二伯還說,雖然皇上震怒,但是應該罪不至死,也不會累及家眷。


  父親卻長歎一聲,說:“此次人禍,別人為的就是這兩個嬌嬌兒。”


  當機立斷安排我和姐姐與內院的兩個年齡相仿的丫鬟互換了身份。


  原本我與姐姐已經一起被關進了押著家中仆役們的偏廂。


  可是,院門突然被踢開,兵勇們如狼似虎般湧進了院子,帶兵抄家的朱郎將一身甲胄大步跨了進來。他的目光在院子裏眾人的身上掃視一圈,忽然笑了,四周火把飄忽不定的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是那樣猙獰。我不由朝赤芙身後縮了縮。


  朱郎將嘿然冷笑,轉身朝身後拱了拱手,讓在了一邊。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人從他身後的陰影裏,慢慢踱了出來。他帶著風帽,身形高大,初時看不清麵容。然而他隻一眼,便看向了姐姐的方向,慢慢抬起手,伸出白皙的手指,將風帽掀開來,是太子。


  他眼神陰鷙,沉著臉慢慢逼近姐姐。


  姐姐剛開始驚慌失措,連退數步,見他已經認出自己,反微微昂起頭來,冷若冰霜的看著太子。


  “你不是很瞧不起本宮麽,怎麽這樣一直盯著本宮看呢!”太子嗓音沙啞的開口,“是了,顧家大小姐不稀罕天家富貴,所以先自貶為奴,卻是躲到了這裏。”他死死的盯住姐姐,靜默半晌。


  姐姐卻將頭扭到了一邊。


  太子眼中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帶走!和東廂的二小姐一起,沒入教坊司為官妓。”


  我急得要衝出去,赤芙卻那樣用力的按著我,用力的連手腕上沒來得及褪下的蝦須含珠金鐲也變了形,在我手腕上印出那樣深的紅痕,久久不能褪去。


  姐姐柔美的身子就那樣被兩個兵勇拖了出去。太子收回看向門外的目光,一甩衣袖,下令道:“剩下的全部發賣為奴。”


  我躲在人群裏,看著太子,將下唇咬出了血。


  便是現在,想起這一幕,我的手籠在袖中也握成了拳,用力過猛,無名指上養著的指甲已經斷了。


  公主伸出纖纖素手,牽起我的手包在掌中。


  柔聲道:“我母妃出身不高,外家曲大千隻是宮廷畫師。當日我的婚事很是受了些影響,雖然父皇疼我,但太後和元後卻極為重視門閥。還是顧相仗義執言,我的駙馬才能是房三公子。如若不是顧相,我的公主府隻怕會建在不知哪裏的窮鄉僻壤之地了。”


  公主自嘲的歎口氣,“若是那樣,我與母妃兩地相隔、消息不通,隻怕母妃單憑一己之力難以保自身周全。所以,對顧相一家,我是存了報恩之心的。四年前東宮選妃剛開始商議人選,我便在父皇麵前薦了顧相家的大小姐。誰知道不過半年,科考泄題案發,顧相被問罪,抄家流放。可最讓人奇怪的就是對兩位小姐的處置。照說這樣不至死的罪責,罰不及家眷。可是,卻是我那太子弟弟親自下令沒為官妓。”


  公主抬起我的手,看了眼我手心斷甲刺出的血痕,慢慢將我緊緊攥著的手指輕輕掰開,語氣遲緩飄忽:“你說,奇不奇怪呢?”


  我神色木然的開口,舌尖有些發麻:“奇怪。”


  我知道公主多半已經認出了我。便是模樣與小時不盡相同,可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子。我是被她在官府發賣顧府奴婢的時候買入府中的,自然與顧家有著關聯。再將年歲、容貌比對,前後細枝末節相互對照,不難推測。


  如今把話隻挑明七八分,之前是為了試探。現在有了結果後也不直接相認,卻是為了留餘地。為我留餘地,也為公主府留餘地。若是明明白白的相認,難道要她自承一個窩藏罪臣之女的罪名麽。


  我抬頭看著公主,“所以,公主覺得這奇怪的事情所為何來呢?”


  公主淡淡的笑了,“我一向是個省事的。雖然覺得奇怪,可隻要能護著想守護的人,其他的,一概不與我相幹。”


  我摘下一片楓葉,這片楓葉的形狀像極了火焰和我名中含著的火字。


  是,我是顧明琰。可今時今日,我隻能是曲小莞。


  我把楓葉撚在手上慢慢轉動著葉柄,不無悵然,“小莞是個知道好歹的,這些年多虧有公主庇護。”


  公主嗔道,“說了這麽多,難道不能喚我一聲皇姐麽。”


  我原想說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唐突,看著公主眼中的誠摯,出口便成了:“是,小莞謝皇姐照拂。”


  公主牽住我的手,不疾不徐的向廂房走去。


  “當日把你薦給六弟,也是思量過的。顧府的事情,隻怕解鈴還須係鈴人,最終還是需要我皇家才能赦免了顧相一家。你孤身一人,又具傾世容顏,總不好讓你胡亂委身於人,對顧相一事又全無助益。總要是個權勢富貴齊備的才能護住你。我們這一輩兄弟中,六弟為人最為重情重義。你跟了他,雖然隻是妾室,到底也是有了好歸宿,尋常人也動你不得。之前我聽說了重陽宴上的事情,又是高興又為你擔心的。人家說新婦三朝回門,三日前你受封昭訓,今日你便當我公主府是你的娘家吧。”


  我停下腳步,難道公主竟是專門將百日宴設在了我受封昭訓三日後的今天麽。


  張嬤嬤走上前來,笑吟吟道:“我們二少爺九月十六就滿了百天,是公主非要延後幾日的。說是留待雙喜臨門,更好。”


  “還要多謝那日張媽媽為小莞解圍。”我指那天阮良娣要如意改名的事情。


  張嬤嬤斂衽為禮,“公主關心的人,老奴自然要在人前維護。”


  我眼睛更加濕潤,極力抑製住了。


  想了又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公主,“皇姐,聽聞顧家長子在佐轅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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