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禮物(上)
第二日上半晌我是被湛露喊醒的,感覺乏得厲害,便不想睜眼,翻身朝裏,口中嗔道:“困得厲害,湛露讓人再睡會兒。”
“不是婢子無禮,是宮裏皇後娘娘忽然賞下來一位管事媽媽,還是拿著內廷俸銀的女官。那位佟媽媽已經到了府中,婢子已將她迎到西廂耳房住下,她先去安置東西了。昭訓這會兒再不起,沒得讓她笑話呢。”
蕭王今日一早進宮了麽,昨天才說請皇後賜個管事媽媽,這會兒就到了。還真是一言九鼎。
沒奈何的,我一邊用手遮住嘴巴打嗬欠,一邊忍著困意被湛露扶坐了起來。
好容易淨麵、梳妝收拾停當,剛剛用了半塊棗泥山藥糕,如意便來稟道:“佟媽媽來給昭訓見禮。”
我看赤芙一眼,帶著她和湛露去了內廳。端坐在玫瑰椅上,如意便引著一位三十歲上下年紀的女子走了進來。膚色很白,長條臉兒,眼睛微微有些狹長,眸色偏黃,穿著暗紫色銀線滾邊的褙子,梳著圓髻,一絲不亂,斜插了一支鑲青金石的金簪子,耳上是一對青金耳璫。瞧著簡便俏利,麵容老成持重。
“婢子佟安冬,給昭訓請安。”
我笑吟吟的起身,親自將她扶了起來,口中道:“佟媽媽從宮裏到我這裏,原是受委屈了。”
“不敢當委屈二字。婢子受皇後娘娘大恩,娘娘有何差遣,自然無不從命,不敢不盡心。”佟嬤嬤不軟不硬的回到。
有意思,我在心中暗道。
“我年輕,以後還請媽媽不吝賜教。”笑著端了茶。
午後歇了覺起來,府裏新撥的丫鬟到了。
我看著屋子裏跪著一地的丫頭們,約有二十來人,一時微微愣了神。
湛露過來在身後輕聲說,“府裏管事說讓昭訓自個挑上幾個中意的。便是多幾個也不打緊。”
我笑了,“這話胡鬧,依我說全收下倒好,承他的情就是。可不敢越了王爺和良娣去。再說府裏的老例兒現放著呢,如何就我不依著規矩來了。”回頭看赤芙,“你和湛露好好斟酌斟酌,挑上六個就是了。”
自己回了次間繼續繡香囊。
一時赤芙進來,淨了手幫我分線,“留了六人。其中四個是剛從外麵農戶家中買進來的,另外兩個是府裏的家生子。”
我頷首,“就是要如此。如今王府裏有湛露和如意,可王府外邊卻無人為我們走動。留幾個外邊剛買的,隻要來曆清白,總能起些作用。”
我看著繡麵上成形的回紋寶相花團,開始在右下角繡一簇火苗的花樣。
口中緩緩說道:“新添的這幾個,也不用一開始就讓她們上來服侍,外邊來的四個先放在三等的份例上。兩個家生的一個放在一等、一個放在二等,再從原來的二等裏挑出一個提到一等裏,三等裏麵撥出三個提到二等,過後看著行事品格,再酌情收用吧。”
赤芙應了,正要說話,蔻兒進來道:“堇夫人來了。”
我和赤芙對視一眼,便伸手將手中香囊繡麵兒放在一旁,拿一幅春水映桃的繡品蓋住了,對鏡理了理妝容,看都還妥當,這才迎了出去。
“堇儀給昭訓請安。”堇夫人滿麵笑容,行禮如儀。
我搶上前幾步,將她扶住,又對著她屈膝還禮,方分了賓主坐下,雪奴兒從蔻兒手中躍入我懷裏,喵嗚幾聲,便安靜伏在我膝上了,隻一雙藍眼睛睜得溜圓看著堇夫人。
堇夫人讚道:“王爺真是疼昭訓呢。這貓兒滿京城也找不出幾隻。當真可愛的緊。”如此寒暄幾句,從身邊大丫鬟嬌鶯手上接過一個描紅匣子,放在了桌上。笑道:“這是給昭訓的賀禮。還請昭訓不要嫌棄才好。”
我含笑謝了,示意湛露收了。
又閑話幾句,堇夫人便正色道,“我們北方人是個直腸子,堇儀我更是個藏不住話的,我有句話就向昭訓直言了。若是唐突了,還請昭訓原諒則個。”
我含笑問,“何事值得堇儀姐姐如此端肅?小莞洗耳恭聽就是。”
堇夫人看著我的眼睛,口中道:“堇儀入府的時間早,府中沒有正妃,這些年王爺都把府裏瑣事交托在我手上。阮良娣入府後,因身子骨一向柔弱,人又崇尚清談,膩煩這些俗務,所以也沒接了過去。現如今府裏有了昭訓,堇儀特來向昭訓轉交府中中饋。”
我不動聲色看了堇夫人一眼,笑道:“姐姐既一直掌著府中事務,何必急急的推了出來。小莞年紀小,正要姐姐多照應呢。”打起了太極,並不說明白自己願意接或者不接。我眼下還無法看出堇夫人是真心相讓還是試探。
而且堇夫人來得突然,我自己也還沒有拿定主意。甫封昭訓,若是就從府裏老人兒手上接過主理府中事務的權柄,這是一招險棋,極有可能打破阮良娣、堇夫人和我三人之間的微妙平衡,將堇夫人推到阮良娣那邊。
可是,我卻頗有些動心,單純的內宅婦人,實在無法為家人做些什麽。若是打理府中瑣事,手下能盤下些人來,外界的事情會便利許多吧。心中猶豫,手上力道便沒留神,估計弄疼了雪奴兒,這小東西喵嗚叫著,跳下地去了。
我看雪奴兒跑出了屋子,忙示意蔻兒去追。
轉頭再看堇夫人,聽了我之前的一番話倒也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見我著急雪奴兒未專心招呼她,也渾不在意的樣子。
如此反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一軟,幹脆把話挑明了:“雖說你我姐妹在府中如何行事,最終還是看王爺的意思。不過姐姐放心,你在府中頗有資曆,又一向對我照顧有加。小莞一定尊姐姐為先。”
堇夫人笑了,輕言細語道:“昭訓多心了。堇儀為王府操持多年,也是想歇一歇的。多些閑暇時光,也可以多些功夫在保養自己上麵。不然,姐姐本來便癡長幾歲,又不及昭訓麗質天成,再不注意些,隻怕更是顯老了呢。女人家最在意的,說到底還是夫君的疼愛和自己的皮相呢。”
我聽這話有幾分酸楚的意思,不由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之前因為堇夫人和曹太醫的瓜葛而生出的疏離之心便淡去了些。當時雖然病的時日久了點,到底也沒多大妨礙,何況也未查實自己的懷疑,也許隻是些巧合而已。
想通這些,待堇夫人便多了些真心。又陪她絮絮閑話了許久。
如意忽然進來笑著稟道:“紈素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