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最後的考驗
這種奔跑是最費體力的,不久之後姬若就開始氣喘籲籲,再跑了一會兒,小姑娘終於哭喊出聲:
“阿昶哥哥,我跑不動了。”
“不要說話,隻管呼吸。注意好腳下,別摔跟鬥,其它什麽也不要想!”
黃昶厲聲道,姬若此時已經沒了力氣,隻能勉強邁動雙腿跨台階,而她向上的力量幾乎完全是靠黃昶在拉著她走。先後跌跌撞撞的摔倒了好幾次,但每次都是被黃昶硬拉起來,硬拖著向前。
要知道黃昶自己其實也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身體,隻是四年來天天鍛煉,體力比同年齡段的小孩子好一些,但要說一直拖著另一個七八歲小孩子爬山,還是以近乎於小跑的速度,這就實在超過他的能力了。
如此奔跑了一段時間,黃昶開始感到胸口發悶,腿腳越來越酸痛,精神也開始恍惚,他知道自己的疲勞極限快要到了。自己過去四年來曾多次挑戰過這個極限。最早時隻要走個十幾裏地就會出現,但是隻要咬牙突破過去,就可以讓自己能夠堅持的距離增加一大截,直到再遇上下一個極限,再突破,再到極限,繼續突破……如此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疲勞極點,到如今黃昶已經可以爬上一座高山,而基本不再遇到極限狀態。
但在這裏,他終於又一次遭遇到了體能極限。黃昶以前曾經多次突破過這種極限,可失敗的體驗則要更多上十倍不止,這一次,他還能成功嗎?
黃昶根本就沒去想這個問題,他知道這種時候越是胡思亂想越是容易崩潰,隻管一心一意邁動雙腿向前,把身體當作一具機械,努力壓榨出其最後一分潛力。
但姬若卻先崩潰了,又跑了一會兒,女孩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而且還開始幹嘔,臉色蒼白好像要死過去一樣。
“阿昶哥哥,實在沒力氣了,若若上不去了……放下我吧,再這樣我們倆都趕不上。”
“不要胡思亂想,若若。真要想的話,就想想你娘臨終前的願望!”
黃昶把水袋中最後一點水喂給姬若喝下,丟了水袋拖著她繼續向上爬。姬若一邊努力向上挪動著,一邊抽抽噎噎的哭——對於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女孩來說,這辛苦委實太大了。
“那休息一會兒好嗎?隻要一小會兒。”
“不行,若若,這時候決不能停下,一停下就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黃昶硬起心腸不理會姬若的哭叫,隻是拖著她往上跑。他最初隻是把姬若的出現當成是這道接引金橋對他的一次考驗,抱著“能幫就幫,不能幫拉倒”的思想拉這個小姑娘一把。但是在一起走了這麽長時間,並了解到姬若的身世遭遇以後,黃昶已經把幫助她當成了自己的責任,他甚至已在心底暗暗決定:如果這次能一同拜進仙山當然最好,即使失敗,那也隻可能是兩個人一起被淘汰,回到凡世之後他也會繼續想辦法幫助姬若。
在下定了這樣的決心,或者說做好了被淘汰的心理準備之後,黃昶反而感覺輕鬆了一些,身體的疲勞當然是依舊,但心頭的包袱卻被放下了。他感覺自己似乎真正成了一部機器,無悲無喜,就拖著若若一步步向前,直到達成目標,或是倒下。
…………
也不知堅持了多少時間,前方忽然豁然開朗。持續不斷的台階山道終於消失,眼前已是懸崖絕壁。向著絕壁之下望去,白茫茫一片雲海,深不見底。
好在腳下道路並沒有就此斷絕,而是經過一座由無數粗大藤蔓扭曲糾結而成的橋梁通往對麵,另一座高大宏偉的巨山上。那巨山下麵完全湮沒在白雲之中,向上看也根本見不到頂。與藤橋相連接的位置大約是半山腰,一片甚為寬廣的平台。
此時平台上人影綽綽,或坐或站或躺,已是等了不少人,看見黃昶和姬若出現,紛紛揮手示意,還有幾個更跳起來大喊大叫:
“黃昶!趕緊過來!過了橋就到仙山上了!”
“阿毛……大牛……王少!”
黃昶辯認出其中好幾個,都是和他同為拜山弟子的同伴,彼此間關係還不錯的。心下頓時大喜——這應該不再是幻象了,如果金橋當真是變幻出這些人的景象來騙他,那他也隻能認栽,委實是沒體力再耗下去了。
“若若,我們到了,我們終於到了!過橋!過橋!”
黃昶狂喜的拉著姬若朝對麵跑去,但他才剛剛踏上藤橋,忽然發出一聲慘叫,趕緊把腳收了回來。
——腳底板上紮進了一根粗大棘刺,黃昶仔細一看,這才驚覺這整座藤橋上竟然到處都是荊棘巨刺,每一根都足足有小指粗細,數寸長短,一叢一叢的向外支楞著,光是看看就讓人毛骨悚然。
黃昶的厚底鞋本可以應付一些普通荊棘灌木,可對於這麽粗大的巨刺卻是沒辦法——正常情況下也沒人會走這種路,肯定選擇避開。而眼前這卻偏偏是唯一一條通往對麵的命運之橋!
“堅持啊!兄弟,這是最後一關考驗了,再疼也要忍住!過來之後仙師會施展仙法幫我們恢複的!”
對麵平台邊緣,諸同伴中和黃昶關係最好的吳大牛高聲叫喊道,而黃昶也確實在對麵看見了那位姓陳的女仙師,正笑吟吟看著他們。似乎是想看看他們將作何選擇。
“我操,原來還有這一手等著我們!”
黃昶暗罵金橋君這廝真是心狠手辣,臨到最後了還玩這麽一出。不過他心底也明白這一關的考驗恐怕是不可避免——這一路走來他經曆了寒冷,恐怖,疲憊,欺騙等種種測試,但卻似乎並沒有品嚐過痛苦——真正的痛苦折磨。而修仙之路,艱難困苦必不可少,所以這最後一關,想必就是要考驗拜山者們麵對痛苦時的應對,是迎難而上,還是畏懼退縮?
黃昶對此根本就毫不猶豫——他從背包裏掏出了姬若的那雙鐵底鞋。
“若若啊,看來你父王真是愛你的,專門為你準備了這東西。”
姬若卻歎了口氣:
“可是鞋子隻有一雙……阿昶哥哥你用吧。”
“當然是我用,不過別擔心,我可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黃昶快手快腳的脫了麻鞋,轉而把鐵鞋套在自己腳丫子上,相對於姬若的腳型,他穿這鞋子肯定嫌小了,但黃昶並不在意,隻牢牢用帶子把鞋子縛在腳上。反正隻要保證腳掌後跟等主要部位還能用上力,周邊受點傷問題不大。
穿好鞋子之後他便彎下腰,把姬若給背了起來,怕小姑娘失手落下,還用布帶子綁了幾道,把小女孩的身體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最後再把姬若那個裝著大娃娃的挎包掛在脖子上,撕開衣服把手掌密密層層裹上十幾圈,黃昶便信心十足的朝刺藤橋上走去。
“包包呢包包呢?”
姬若指著他自己那個被丟在路邊的雙肩背包叫道,黃昶哈哈一笑:
“就送給金橋君吧,反正也用不著了。”
藤橋上晃晃悠悠的,黃昶小心翼翼保持著平衡,時不時還要用手去抓扶一把垂掛下來的枝條——盡管那些枝條上也滿是棘刺。
如此不過片刻,他的手腳上便滿是血痕刺傷,但總算靠著鐵底鞋護住了腳心後跟等關鍵部位,走路並不太受影響。這刺藤橋既然是用來考驗拜山者們承受痛苦的能力,當然也不可能搞的太長,行走了大約百餘步之後,終於踏過刺藤橋,成功抵達彼岸。
在一片歡呼聲中,黃昶和姬若被幾個好心夥伴攙扶著帶到陳仙師麵前請求治療,後者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抿著嘴微笑道:
“雖然我派山門每五年開啟一次,每次都會有不少奇才怪才冒出來,可象你這麽準備充分的可真不多見。金橋驗心考驗的是心智和毅力,可對於你這麽個用鐵鞋作弊的家夥……我看根本不需要治療啊。”
麵對一位仙師大人的調侃,黃昶卻隻是嗬嗬傻笑著。哪怕以他體內兩世加起來三十多歲成年人的靈魂,到這一刻也隻剩下狂喜,欣慰,以及滿腔的雀躍之情了。
而陳仙師顯然是見慣了這種成功後的傻樣兒,也沒指望他能回應什麽,隨即又笑道:
“不過呢,看在你給我們帶來一位這麽漂亮可愛小師妹的份上,就寬大一回……”
說著,陳仙師伸出一根手指向他輕點,口中默默念誦,黃昶隻感到全身上下一陣清涼,剛才過刺藤橋時受到的傷害,包括手掌上好幾處差點被刺穿的重貫穿傷也飛速愈合起來。甚至連先前那種深入骨髓的疲勞感也隨之一掃而空。
但他畢竟剛剛經曆過那種極限,即使體力恢複了,心理上的壓力依舊存在,所以黃昶仍然很沒有風度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笑不已,和周圍那些幸運者們一個傻樣。
過了片刻,姬若也在他身邊坐下來,兩人相視而笑,心中充滿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