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謀算(中)
楚玥轉念一想,覺得沈安安說的也在理,隨決定這件事還是不避著她了,母女兩人商量謀劃了好一陣子,這才將身邊伺候的嬤嬤丫鬟喚了進來。
“姨娘,先前將軍派了楠笙來傳話,讓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些事情同您說。”楚玥的心腹桂嬤嬤剛剛回了沈靖的長隨楠笙,現下被她喚了進來,也就將這事說了出來。
楚玥臉色一冷,怒斥道:“你這婆子做事越來越沒個分寸了,將軍既然是派人來找我,定是有要事同我說,你怎麽不叫了我,竟然是自己做主回了他?”斥責的言語中帶上了濃濃的怒意。
桂嬤嬤卻是臉色未變,為自己辯解道:“姨娘,你讓奴婢等全部退到房外,自然是有些私密體己的話同小姐說,楠笙他是將軍的長隨,自然是會武功的,若是將您與小姐的對話聽了去,那豈不是壞了大事?”更何況,小姐又是一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就算是沒有聽到計劃去,楠笙必定也能從沈安安的臉上瞧去一些端倪。
楚玥是許久未見到沈靖了,心中自然帶了一絲急切,更兼之沈景瑜方才的那番話,讓她心中忐忑難安,這也是楚玥不聽桂嬤嬤解釋就亂斥責一通的緣故。
聽得桂嬤嬤的解釋,楚玥明白是自己早木皆兵了些,便緩了緩臉色,斂了斂心神,複而詢問道:“桂嬤嬤辦事我自然是最為放心的,不過先在是非常時刻,稍有差池,這些年的努力都將要白費了,嬤嬤肯定不願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桂嬤嬤略顯老態的臉龐上有一絲掙紮不甘,這麽多年的努力,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她也可以討了恩典脫了奴籍的身份,自己的孫兒也算是有了一個體麵的出身,自己孫兒自幼聰慧,假以時日肯定能學有所成,說不定她的孫兒還能考個舉人,他們家也算是光耀門楣了。想到楚玥曾經許諾過的,她成功後給的恩典,在想想自己這些年來幫她做過的醃漬事情,想來現在就是想脫手也不可能了。
中途叛主,依照沈嬌的那個性子未必會信她是真心投靠,就算是相信了,但是對於一個害了自己的人,不管是否出於自願,隻有心善之人或者是傻子才會放過了她去,可是沈嬌是心善之人嗎?答案,明顯不是,回想起她的手段,她還感覺到那些憑空出現的冰淩與冰索是怎麽一個恐怖,對於它的威力,她可是深有體會啊!
且不說沈嬌一切既往不咎,允了她的合作,但是她服侍了那麽多年的主子,她又怎麽不清楚了她的手段呢?當年宋嵐公主的抑鬱而終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她在操控著,其中雖然有老夫人的幫忙,可是看的出楚玥是個有手段的人,畢竟能穩坐鎮國夫人的位置這麽些年也是厲害的。
她不僅手段厲害,而且機警的狠,雖說這幾次與沈嬌的對弈中,稍遜色了些,那也是因為沈嬌有了將軍和六殿下的倚仗,要是真論狠心,沈嬌怕是不能和楚玥比。自己是家生子,兒子兒媳孫兒性命全都拿捏在了楚玥的手中,若是稍有不慎,被看出了有反逆之心,等待自己的結果隻有一個,那便是死!說不定她還會舌燦蓮花,將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推到自己身上,然後一副受害人的姿態,這些不都是她最拿手的麽?
兩相權衡,桂嬤嬤心中便有了決定,沈嬌再怎麽厲害,左右不過是會被嫁出去的丫頭,而楚玥是沈靖唯一的女人,就算是側室,那也是唯一的!況且,沈景瑜是鎮國府唯一能傳中接待的血脈,庶長子的身份必定會給他的仕途造成影響,將軍就算是為了他體麵,也還是會給楚玥合適的身份,左右一個平妻跑不過了,好些便會是側室扶正的,但是真到了她有了那個身份的時候,誰還敢再說她的一句不是?
“瞧姨娘說的,奴婢是跟了您這麽久的老人,自然是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隻是一個慌神,桂嬤嬤便將事情出現的所有情況的利弊分析了個透測,麵上未顯分毫,然後接著道,“奴婢回了楠笙,說您與二小姐許久未見,母女兩人自然有些體己話要說,讓他先過去回了將軍,說您馬上就過去,這才進來知會您一聲。”
楚玥一聽,也算是沒有什麽紕漏,想著碰巧自己留了幾套常用的衣物在虞香閣,這倒是免了還要回一趟夢玥閣的功夫。在丫鬟的伺候下,楚玥換上了一套暗青色的襦裙,身上多餘的首飾全都卸下,隻在雲鬢上插了一支碧玉簪,然後帶著桂媽媽和一個丫鬟出了虞香閣的院門,往著主院走去,心中盤算著等會兒見了沈靖要說些什麽好。
楚玥到主院的時候,沈靖已經換上了一身天青色的蟒袍,卸下了大將軍的肅殺之氣,多了幾分儒雅。他負手而立,端詳著偏廳裏的字畫,對於楚玥的到來一點表示也沒有。
楚玥癡癡的望著沈靖的後背發愣,這就是她從小就愛著的人啊,他們兩從小就有了婚約,她以為她將會是他唯一名正言順的妻,可是他待她除了陌路還是陌路,哪怕一丁點的兄妹之情都沒有。
可是盡管是這樣,她也認了,畢竟他們之間還是有婚約存在的,她相信沈靖之所以不拿正眼看她,是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好,所以才會對於她的滿腔愛慕視而不見。但這些都不要緊,等他們成婚後,她全心全意的待他,還怕他不為她心動嗎?她的美貌、她的賢淑之名,那是整個武林都聞名了,想要求娶她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她有婚約在身,最後她的愛慕者們隻能不了了之。
可是,眼見著他們的婚期越來越近,但是他卻公然宣告不滿意這門親事,要退婚迎娶自己心愛的女人,沈伯父、沈伯母自然是百般阻攔,可是沈靖一身功夫了得,誰也阻攔不了他。
他孑然一身闖蕩江湖,化名雲天,等到聞震武林之後,他也歸來了,隻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名容顏絕麗的女子,一身杏黃色的衣裙,站在沈靖身側,很是登對般配,那如畫般的美景灼傷了她的眼睛、也灼疼了她的心。
她將自己關在了閨房裏,大哭大鬧、不吃不喝三日,整個人都病倒了,母親擔憂的要緊,沈伯父沈伯母顧著往昔的情分過來探望了一番,而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更是忙著給他心愛的女人補辦一場婚禮,雖然並不盛大,可是每一個細節都是沈靖親自過問的,足見他對她的在乎。
沈靖娶了妻,自然自然他們的婚約也就作罷了,母親雖是疼自己,可是也斷不肯讓自己去給人做了小。而鬧過一場後,她也明白了,沈靖是真真是愛慘了她,他練劍,她撫琴,他們兩人之間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她原本也是想死了心,然後聽從母親的安排,尋個踏實的人嫁了,左右好過為了一個男人抑鬱終生。但上天還是眷顧著她的,沈靖娶回來的那個女人,居然是一隻不會下蛋的,得知他們已經成婚三年,肚子依舊沒有消息,楚玥是憤怒的。
比楚玥更憤怒的是沈靖的母親,原本就因為沈靖拒婚在先,讓沈家悲傷背信棄義的名聲,雖說沈伯父早就從武林盟主的位上退賢下來,可是名聲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加上沈靖帶回來的女子來曆不明,更兼得久久無孕,沈靖的母親欲以七出之罪中的“無子”休棄了她,沈靖不允,其母便以孝來壓他,讓他不得不妥協。
最後還是沈靖母子雙方各退一步,沈靖不休妻,但是必須納妾,而這個妾就是楚玥。原本沈靖的母親是想以平妻的身份將她娶進門,可是沈靖卻是分毫不再退讓,他說已經讓他心愛的女人受了如此委屈,他不能再讓她的地位受到威脅。
沈靖曾向那女子許諾,一生一生一雙人,可是終究還是因為他母親的壓迫而不得不納娶楚玥,他已經負了他們的誓言,又怎麽肯讓那女子正妻之位再度受到威脅呢?
所以早在納娶楚玥前,他就私底下找她表明了態度。他是因為母親的逼迫才同意納人,但是以妾,而非平妻,要麽答應,要麽他另外納人。她怎麽願意與心愛之人再度失之交臂?她知道沈伯母想要找人給沈靖開枝散葉之後,便找上了她,自己願意做那個人。
疼她的母親,自然是不願她做小低伏,可是也抵不住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的母親膝下隻有自己一個女人,自然是寵愛的很,看著哭得像淚人似得楚玥,她不得不退步了。
好在沈伯母許給她的是平妻的位置,隻要她先於那個女人生了孩子,那她的兒子就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了,到時候還不是她說了算?可是,就在離多年的夙夢更緊一步的時候,沈靖卻私下約見了她,她心中雀躍不已,以為是心愛之人眼中終於有了她的存在,可是全然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
他竟然讓自己去同沈伯母說,自己自願做妾,這平妻的身份還是算了。她多麽想拒絕,然後親口告訴他,自己稀罕的不是平妻之位,而是他待她的一顆真心啊!隻要他心中之人是她,那怕就是讓她作踐自己卻做一個暖床的丫頭,她也心甘情願的認了。
可是她不能這樣任性,因為她不答應,她這輩子連嫁給他的機會都沒有了。終於她還是背著母親去找了沈伯母,自願以妾侍的身份,一頂粉轎從側門被抬進了沈家。
洞房花燭的那天,他沒有出現,而是照樣歇在了他心愛之人哪裏,這是讓她丟臉到家了,但是她忍了下來,沈靖越是冷淡對她,她便越發恭謙的伺候她的婆母,終於在婆母的要求設計下,沈靖還是同她圓了房,而此時多年未孕的正室竟然傳出了有身孕,她焦急不已,正逢此時婆母將她叫過去商討對策。
不久後,她聽從婆母的吩咐散出了她也有身孕的消息,她是不是該慶幸,沈靖對她沒感情,自然是對她肚子裏的那塊肉沒有期待,這也避免了她被拆穿是假懷孕的征兆。
在那女子生產之際,她也跟著生產了,沈靖早就被婆母遣出遠門辦事,自然也方便了她們行事。那女子生下了嫡長子,也就是被婆母抱養在她名下的沈景瑜,而對外宣稱的是女子生產的是死嬰。
府中知情的人,除了她與婆母的心腹外,早就被打殺幹淨了,這件事就因此被掩埋了下來,而那女子也和他離了心,然後抑鬱而終。皇宮裏來人了,她才知曉那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竟然是當朝的宋嵐郡主——皇上最疼愛的堂妹的獨女。
而她掩埋身份與名字的緣故是為了逃避賜婚的命運,這一藏便是七八年,最後還是她的生母陸敏公主將她的遺體帶回京城,而沈靖不願離心愛人太遠,便隨了陸敏公主一同到了京城,跟著來的還有自己。
這秘密一藏就是十幾年啊!也不怪沈景瑜更寵溺沈嬌些,畢竟他們才是同母的兄妹,那怕就算是她是他的“生母”,也抵不過那更親近的血緣關係。
楚玥恍然陷阱了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未覺沈靖已經轉過了身坐在主位上,端著一杯香茗打量著她。
楚玥的臉色掛著的笑容一如多年來的那般溫順閑適,就像一隻無害的綿羊,本以為她能好好待沈嬌,想著除了已逝的愛妻宋嵐郡主,他府上的女人也隻剩下楚玥一人了,這些年他早就歇了再娶的心思,為了讓大兒子體麵些,便扶正了楚玥,將府中的中饋之權全部交由了她負責。
這些年她也“盡心盡職”的打量這府中之事,奉他的命將沈嬌“照顧”的好好的,他常年奔波於前線,對於府中的事務從未放在心上,之是每次見得癡傻的沈嬌怯生生的躲在一旁,然後含糊不清的說著她很好,他隻當是女兒自幼就不同他親,畏懼他身上的肅殺之氣,便沒有再多想。
可是誰知道到這楚玥竟然是如此狠毒,當著自己的麵就是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背地裏竟然是如此虐待沈嬌,那怕她癡傻,也狠心的害了她的命去。若非是嬌嬌借助沈嬌的軀體而複活,他不知還要蒙蔽在鼓裏多久。
一想到自己曾經的枕邊人竟然是如此狠心之人,心中就縈繞著一股無名的火,一想到自己與愛情的骨血就這樣殞了命,他連殺了楚玥的心都有了。可是幸而還有嬌嬌在,嬌嬌雖是異世而來的靈魂,但是她的軀體依舊是沈嬌的,這種感覺就像是宋嵐唯一存在的血脈還存在於世。
沈靖向來就不信那些鬼神之說,可是這等離奇的事情發生在了嬌嬌身上,他便相信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安排,更加上他與這孩子投緣,便隨了她的決定。更主要的是,嬌嬌還好模好樣的活著,他怎麽向人解釋楚玥是殺人凶手?而且沈景瑜是自己唯一的長子,就算是他是楚玥所出,卻也是覬覦了厚望,所以就算是為他的前途想想也不能貿然而動。
若是她們母女兩人識趣些,乖乖的呆在自己院中不要出來惹事生非倒也還好說,可若是她們死活還要鬧騰出什麽幺蛾子,那也就怨不得他了。一想她們從來就是不是個安分的主,沈靖心裏就是一陣煩悶,對上楚玥也就沒有好臉色了,但是為了嬌嬌的安寧日子著想,他還是忍住心中的不悅,讓奴仆將楚玥叫過來敲打一番。
沈靖微不可查的皺皺眉,看著猶自出神的楚玥,帶著一絲不耐道:“本將叫你來這裏,可不是為你看你出神的。”
楚玥還在緬懷過去,突然聽得沈靖這一聲怒斥,立即屈膝向沈靖行禮告罪:“將軍恕罪,婢妾隻是回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這才走神了。”聲音帶著一絲撒嬌的甜膩。
沈靖看著已經三十多歲的楚玥,偏偏還學十幾歲的小姑娘撒嬌,眉頭那是抖的一個突突直跳,隻差沒把隔夜的飯給吐了出來,也不瞧瞧自己一把年紀了,還穿著月牙白的襦裙,這要是傳出去,那鎮國府的名聲可就毀了。
楚玥看到沈靖黑沉的臉色,那是隱隱有發怒趨勢的征兆,然後乖覺的閉上了嘴,畢竟她還不知道沈靖叫她過來到底是要說什麽,但是看他的臉色,八成不是什麽好事了,因此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月白色、粉色這些已經不適合你了,往後還是換成寶藍色這類成熟的襦裙、褙子。”沈靖稍微含蓄的提點了一二,這樣楚玥稍稍收斂了一些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臉色。
“將軍不是曾說過婢妾是最適合月白色的衣物的嗎?”楚玥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想要化解一下麵前尷尬的氣氛。
沈靖微微皺眉,實在是想不起何時曾說過這樣的話?抬眼又望了一眼她身上不夠得體適宜的襦裙,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就算是有,那也是以前。”隱含意思是,現在女兒都快到了出閣的年紀了,她還像剛為人婦的時候著裝,實在是別扭的緊。
這下楚玥僵在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下去了,隻能任由它破裂,然後澀澀的開口道:“將軍這是在嫌棄婢妾年紀大了,比不得那些風華正茂的少女了?”
沈靖不是不懂溫柔,隻是他的溫柔全都給了那個如花的女子,那個永遠沉睡不會再醒過來的宋嵐郡主。對於這一點,楚玥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所以當沈靖隻是點點頭表示讚成她的話,她也沒有絲毫詫異,隻是心還是會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