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君有離別恨
夜裏的風從窗戶的縫隙闖進屋內,客人們的房間裏都燃起了火爐,這給好冷的夜晚增加了不少溫度。
秦送坐在窗台,看著城裏的景色,目光靈動,這熱鬧的邊境城池,無論是西域人還是唐國人,都在這裏過得不錯,生活也有滋有味。
隻是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百年的和平恐怕也要走到盡頭,猛烈的戰爭和廝殺會在第一時間降臨這座城池,到那時,城內的西域人和唐國人該何去何從?
“人從未停止自己日益膨脹的野心,上位者也很難體會下位者的生活,一場戰爭下來,受苦的是下位者,受益的卻是上位者,還真是諷刺,生而為人,怎會有這莫名其妙的高低之分?”
秦送念叨著:“從元武時代開始,諸國分裂,如今千年過去,也許是時候統一了。”
他的青絲在腦後飛舞,眼中的落寞之色也消融在邊境城池的夜色裏。
虞蘭兒沏好了茶,她坐在桌前,輕聲說道:“公子,喝口茶吧。”
秦送一怔,回過神兒來走到桌前坐下,他端起茶杯,飲上一口,也不知道為何,這茶不苦卻不稱心。
在飲上一口,茶依舊無味,他盯著茶杯看去,這才發現茶杯中隻有一葉茶,怪不得沒有苦味。
“你就在西門關等我,關內守將名叫封胥,他曾是黑衣侯的舊部,我若將你拜托給他,他會庇護你的。”
秦送苦笑搖頭:“對了,忘記告訴你關於我的事情了。”
虞蘭兒一怔,整個人都嚴肅起來,她知道眼前的人要將不可告人的秘密說給她聽。
秦送娓娓道來:“當今聖上有十三個皇子,夭折了八個,剩下五個,分別是太子齊晉、二皇子齊盛、三皇子齊業,五皇子齊灝、十三皇子齊南,我便是那兩年前死在北嶺的十三皇子。”
“我的母妃與太子的母後是姐妹,我與太子之間遠比其他兄弟姐妹親近,在我母妃離世後,太子的母後就是我的母後,所以太子對我很好,我對他也是敬重。”
“我在四歲那年跟著劍仙修行,不過他隻教授了我內功心法,其餘什麽都沒有交給我,他說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探索出來的,他的路不適合我,所以不教我劍法。”
“接下來一年我與他在唐國各個門派遊曆,幾乎所有門派我都去過,並且大部分門派的武學我都借閱過。”
“五歲那年,我向當今聖上問起我母妃的死因,聖上震怒,將我流放到北嶺,我機緣巧合之下遇到黑帝牧春秋,進了南宗拜入掌門顧離暖座下,成為南宗首徒。”
虞蘭兒聽得認真,她對這個南宗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宗門,竟然可以留住眼前這位十三年。
她開口說道:“南宗一定是個很值得的地方…”
秦送微微一笑:“南宗本是“難宗”,是江湖中那些逃難些的聚集地,它聚集了許多人,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可進入南宗後,他們就沒有了過去。”
“創立南宗的人是兩百多年前一位道門子弟,名叫長無為,祖師的境界並不高,終其一身也隻有化境巔峰,所以南宗在當時唐國很不起眼。”
“後來南宗一直都很低調,收留的也是一些逃難者,所以江湖其他門派認為南宗隻是一個小門派。”
“直到…”
秦送想起了他四師叔牧春秋,不由苦笑:“直到師傅那一輩,出了個黑帝,這才讓南宗進入世人的視野中。”
當年四帝最年輕的便是黑帝牧春秋,不過與其他三帝不同,黑帝在江湖中凶名赫赫,曾經掃平過不知多少武林幫派,僅憑一人之力便攪得整個武林不得安寧。
至於為何黑帝要對整個武林出手,究其原因,恐怕也隻是為情所困。
自從黑帝牧春秋在武林中大鬧後,南宗就被江湖中人知曉,不過他們認為南宗除了黑帝就沒有高手了,畢竟南宗掌門也才宗師境界而已。
後來江湖傳聞南宗有天諭之術,為了得到這等秘術,不知多少人聯手闖上北嶺,滅殺南宗滿門,一個不留。
“無論是誰,都會為南宗的事情付出代價。”秦送臉色平靜,隻是他至今也沒有查到任何線索,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對南宗出手了。
虞蘭兒一怔:“為何一定要報仇?”,她很不解,報仇雪恨不過是結束其他人的生命而已,這樣做真的會很高興嗎?
就算結束他人生命讓自己可以得到慰藉,讓泉下英魂可以長眠,可以又能改變什麽呢?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結束了仇人的性命,也改變不了這個人間。
想到這裏,虞蘭兒心情複雜,不想繼續說話了。
她乏了,側身臥在床榻上,閉眼休息。
秦送回頭看著床榻上的人兒,心情也不是很好,於他而言,報仇並沒半分好處,可每當想起南宗往事,他就會生出懷念。
人性本善,他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隻是若不報仇,怎麽對得起自己在南宗十三年的光陰?
怎麽對得起那些給他生平添上一筆的同門師兄弟,以及那對他有教養之恩的師尊?
秦送揮手一掃,油燈滅了,他靠在窗戶邊,閉眼休息了。
夜裏的風吹來,屋內的兩人睜開眼,隻是兩人都沒有動彈,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這樣安靜的呆在同一間屋內。
……
第二天,秦送去接來熱水洗漱,還給虞蘭兒帶了早點。
虞蘭兒看著桌上的饅頭和豆汁,似乎高興不起來,心裏難受莫名。
今日就要分別,才相識不過三個月,她就舍不得身邊的人了。
“別愁眉苦臉的,待會兒我就帶你去找封胥,你好好在西門關呆著,等我回來。”秦送將布巾放好,然後重新整理自己的頭發。
他用黑色的發帶捆住自己不長的頭發,在腦後係了個馬尾,隻是無論他怎麽擺弄,頭發都是亂糟糟的,看上去很沒精神。
虞蘭兒走來,一把搶過發帶,輕聲說道:“我來吧…”
秦送點頭,任憑虞蘭兒擺弄他的頭發。
不久,頭發便係好了。
秦送起身,從懷裏取出一顆黑色的水晶珠,遞給虞蘭兒說道:“這是劍仙的黑離珠,你帶身邊,若是遇到生死之境,拿出此珠可保性命。”
虞蘭兒接過黑離珠,將它緊緊握在手中,她輕聲說道:“公子,還是帶我去吧。”
秦送一怔,他看著眼前人的眼神,心裏很不舒服,心想:“這丫頭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
他心裏有些難受,本來之前他就是想利用虞蘭兒來擋劫的,才會將十五隻春秋蟬轉移到虞蘭兒身上,如今他卻不舍這姑娘為他而死,所以才不想讓虞蘭兒跟著去赤烏城。
此刻虞蘭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所以再三要求跟著去。
“不可!”秦送臉色嚴肅,厲聲道:“你最好聽話,否則你便自行離去,我倆再無瓜葛。”
“公子…”虞蘭兒欲言又止,她怕眼前的人生氣,所以沒敢再說。
秦送:“隨我去見封胥將軍吧。”
他走向房門,打開門,踏出一隻腳時卻被身後的姑娘叫住。
“公子!”虞蘭兒起身躬身一拜:“此行路遙,一切珍重!”
秦送沒有回頭,心頭卻是一緊,他蹙眉道:“你還真是鐵了心…”
虞蘭兒沒有回答,她的確是鐵了心要去西域,所以她不會去見封胥將軍,她會跟在秦送的身後,一並抵達赤烏城。
秦送歎氣一聲,說道:“也罷,既然是定數,我也改變不了你,你隨我來。”
虞蘭兒欣喜,卻不知那一日起,她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你為何不聽…”秦送氣的不輕,不過卻有對眼前的說不出狠話來。
虞蘭兒:“生死有命,既然我是替公子擋劫之人,為何還要逃脫這本該屬於我的命?”
秦送:“你的命是我定的,此刻我不想要了,你為何還要貼上來?”
虞蘭兒:“既然定了,為何還要更改?”
秦送:“我想…我想我活著回來之時,你還在。”
虞蘭兒瞪大雙眼,有些愣,她沒想到眼前這位竟說出這番話來,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震驚。
“跟我去見封胥將軍。”秦送拉著虞蘭兒的手,將她帶走。
兩人在關內奔跑,很快便來到關內守將封胥所在的府邸。
守門的侍衛見到有外人過來,不由伸手阻攔:“二位來此有何事?”
秦送取出無字令牌,厲聲道:“天策府掌控使前來拜會西門關守將封胥將軍,勞煩通報。”
天策府…兩個侍衛嚇得不輕,其中一位好忙前去通報。
剩下的侍衛嘿嘿一笑,說道:“見過掌控使大人…”
秦送擺擺手,不想多說。
不久,傳話的侍衛和封胥一同過來,封胥見到秦送的那一刻,直接單膝跪地,拱手說道:“末將見過大人。”
秦送還禮:“將軍不必多禮,此來是麻煩你一件事。”
封胥起身,伸手作請:“大人請講。”
秦送回頭看著身邊的虞蘭兒,說道:“此乃我重視之人,我想將她留在此處,等我回來再將她帶走,將軍可允?”
封胥打量虞蘭兒幾眼,明白此女與眼前的掌控使關係非比尋常,立馬答應下來:“大人放心,我待她定如同親妹妹一般。”
秦送沒有理會這句話,他直接說道:“你是黑衣侯舊部,曾侍奉在十三殿下左右,此女乃是十三殿下舊識,你可不要怠慢了。”
說完,他取出一千兩銀票,遞給封胥。
十三殿下?封胥嚇得不輕,他沒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十三殿下的舊識,他不敢接下銀票,他推脫道:“大人,這使不得。”
秦送冷笑:“這是我的積蓄,你收下,就當她的日常用度。”
封胥聽言,隻好接過銀票,不過他很納悶,一個掌控使哪兒來的這麽多銀子?
秦送看著虞蘭兒,揮手道別:“再會。”
說完,他縱身一躍,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
“請!”封胥伸手作請。
虞蘭兒跟著眼前的人進入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