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場
李健開庭那天,天下著蒙蒙細雨,風池裏滿是二樓上麵吹落下來的苔蘚和塵垢,黑色的塵垢飄落在風池裏的水缸裏,看來這水缸裏的水隻能用來衝廁所了。李健換了套幹淨的衣服,腳上穿了雙布鞋,這套行頭李健是準備了多日的,出去開庭可以在旁聽席上看到他的家屬,可不能讓他們看到他邋遢的一麵,雖然這光頭有點透亮,但也不影響觀瞻,隻不過褲子上拉鏈被撕掉了,褲腰帶是礦泉水瓶子上麵的塑料標簽做的。
按例那天中午應該吃肉,李健的胃口一向挺好,那些肥肉加油渣是來者不拒,他說在裏麵本來就沒有多少油水,如果連這都浪費了,那不把身體坐垮才怪,再說了我在裏麵呆的日子可不是三五年就完了,說不定是十幾二十年,全靠這些肥肉撐著的。
所以丁一但凡是輪到吃肉的時候往往就把那些肥肉往李健碗裏舀——看守所隻有塑料勺子,自己頂多消耗一兩塊肥肉。肚裏油水少了,一般到了晌午或者下午三四點鍾,丁一的肚子就開始叫了,聽幾進宮的老楊說以前在看守所根本吃不飽,晚上八九點鍾就餓了,那時候又沒有零食賣,就算有賣的也沒有多少閑錢買,所以隻有躺在被窩裏使勁咽口水,口水那東西又不解餓,是越咽越餓,最後隻有在夢裏飽餐一頓,有時候看到別人睡覺口水流的到處都是,一看就知道又是在做夢吃大餐了。
中午開飯的時候,李健還沒有回來。有的說估計他的案子有點複雜,法庭開庭時間就要長的多。也有的說李健家裏出了血的,上次他律師還告訴他一個好消息,我看這是他們在溝通,中午說不定吃的是大餐。也有的說製毒、販毒,又是累犯,估計李健這回是跑不掉了。又有的說丁一幫他寫了辯護意見的,他律師又找了關係的,這回應該有門。有的說你們知道個屁,現在法律上規定了夫妻團聚日的,說不定健哥現在正在和他婆姨兩個那個那個呢?此話一出,隨即引來哄堂大笑。
那法警不是在替他們把風哦,那健哥的待遇可不錯啊。老楊猜測道。
健哥幾個月沒碰到女人了,這回估計做的時間有點久哦。張筱帥說道。
你們知道個雞巴啊,越是很久沒碰女人就越是不中用,說不定沒兩分鍾李健就繳槍不殺了。熊三嬉笑道。
不是說不準搞夫妻團聚了嗎?老楊問道。
聽說監獄裏是有團聚樓的,家屬來了還可以吃飯、睡覺。熊三答道。
那有些沒老婆的就隻有找小姐了?老楊道。
好像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聽說上回濱海三元橋監獄有個哥們,每個月換一個老婆,後來被管教發現了,一查原來是外麵給他找的小姐。熊三接口道。
那進監獄不是要手續的嗎?老楊問道。
現在這社會,做個假證多容易啊,結婚證還不是可以造假。熊三道。不過好像最近被取消了,原因是聽說有個犯人的老婆來看他的時候,給他帶了毒品進來的,最後被管教發現了,所以團聚樓在濱海是被取消了的。
那你們說李健有可能跟他女人兩個嘿咻嗎?老楊傻傻地問道。
你說可能就有可能啊,不是說一切皆有可能嗎?熊三譏笑道。
李健回到監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收工的時候了,他一臉沮喪地進來,大家一看他的臉色也猜到開庭的結果不理想了。
李健,今天開庭結果怎麽樣?熊三上前問道。
不太好啊,狗日的周扒皮和王老五,這兩個龜兒子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了,都說我是主犯,還說這些活動都是我安排的,媽的,等我出去了,非把他們全家殺了不可。李健憤憤道。
那你寫的辯護意見讀了沒有,最後法官說了什麽沒有啊?丁一問道,他想知道他寫的辯護意見能否幫上李健。
我讀了的,後來我律師也補充了的。李健回答道。法官說此案擇日宣判。
那檢察官說什麽沒有?丁一又問。
那女的一上來就說我是累犯,按照法律規定應該嚴懲,我一聽就來氣了,我就一直盯著她看,她看到我在盯著她看,後來就沒有做聲了。另外一個男的說我的行為不能算立功,我帶禁毒大隊的人去抓周扒皮,他們說我有義務協助警方抓獲同案犯,不能算作立功。丁一把平常李健喝水的瓶子遞給他,李健喝了口水道。
那你提供線索抓住毒販的事情怎麽說的?丁一問道。
檢察官說公安沒有把這方麵的材料提供給他們,他們就無法證明我有立功表現。李健無奈道。
你律師不是說公安那邊已經確定了嗎,而且你家屬還花了錢的。丁一不解道。你有機會問你家屬沒有?
中午休庭的時候我跟家屬說了幾句,她說律師這邊她是拿了活動經費的,而且前幾天我那律師還跟她說了有好消息的,誰知道檢察官說沒這方麵的東西。李健也是不解。
那估計是你律師吃了你的錢,或者公安拿錢不辦事。丁一猜測道。
定是那律師在搞鬼。李健恨恨道。
聽說今天你跟你家屬嘿咻了的?老楊湊上來問道。
誰說的,那是在法院,怎麽可能,你是腦袋進水了吧。李健道。
老楊本想獲得關於李健跟家屬嘿咻的第一手資料,誰知道碰了一鼻子的灰。
那總體結果怎麽樣?丁一問道。
應該好不了,最好就是十五年,最差就是無期徒刑了。李健說完,呆立在一邊。
隻要活著就是萬幸的,總比周益海他們要好點。丁一勸道。
也就隻能這麽想了,等我出去了,都五六十歲了,還能做什麽,連女人都沒力氣搞了。李健垂頭喪氣道。
現在還沒判決,還是有機會的。丁一安慰道。
毒品不是好東西啊,害人害己。李健彷佛現在才明白毒品的本質。
那你出去了有什麽打算沒有?丁一問道。
十幾年以後這個社會都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了,我都快要入土了,還能夠去做什麽,還不是隻有做老本行,這行來錢快,而且要做就做大的,被抓了還不就是一個死,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李健答道。
難道不想過點安穩日子?!丁一道。
我的大半輩子都是在坐牢了,青春都奉獻給了監獄,牢底都被我坐穿了,我隻有報複社會才能解我心頭之恨了。李健又道。
這一切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嗎?丁一問道。
是社會造成的,我要吃飯,我要有錢,別人又有需要,我們都是公平交易的,誰讓他們管得那麽寬?李健憤恨道。
丁一一時語塞。
十五年或者更長的囚禁生活,或許這就是李健的下場,對丁一來說也算是報了被爆菊花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