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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枕夢黃粱情難斷

  枯黃的竹葉鋪滿了鵝軟石鋪成的林蔭小道,腳踩上去酥軟沙沙作響,層層疊疊的竹林包裹著那座朱紅色的庭院,似乎是想用它高潔的品質,將這裏與深宮的勾心鬥角徹底隔開。


  驚華宮外沒有守衛,連宮中巡視的侍衛都不曾踏足過這裏,但千百年來,卻無人能從這裏盜走什麽,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宮門前掛著的琉璃七彩宮燈在白天裏是熄滅的,但在秋日有些晃眼的陽光下,依然光彩奪目的好看。


  南宮雪順著門往裏看了一眼,雕欄玉砌,庭廊縵回,竹蘭相襯,在這深秋依然是鳥語花香的景致,心中暗想,這驚華宮果然與別處不同,難怪能成為天下之最,瀲灩穀也是美的,但美的雅致簡約,可這驚華宮卻美的明豔奢華,算上去似乎各有千秋。


  “端王妃,皇上吩咐您來無需通報,直接進去就好。”


  錦繡自從墨璃進來,便在門口候著,雖然她至今未見過南宮雪,但這驚華宮無閑雜人敢輕易靠近,況且早就聽聞端王妃仙姿玉貌,天人之姿,本來她還不屑一顧,覺得這世間女子那能比姑娘還要美,但南宮雪移步而來是,她便信了,原來這世間還真有能在容顏上與姑娘平分秋色的人,隻是端王妃美的純淨無垢,如九天仙子降世,而姑娘的美是嬌豔魅惑,雖美的不同,卻是不相伯仲。


  “有勞姑姑。”


  南宮雪稍稍頷首,如皓月一樣的眸子靜謐中透著清淡的為難,錦繡在退開時心中微微一震,似有些擔心,這樣心思一眼便讓人一覽無遺,怎麽會出現在宮中。


  南宮雪尋著錦繡引的小路直走過去,路經的假山用的是玉石堆積而成,那玉石裏還嵌入各種價值連城的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院子中央有一池子,是用暖玉砌成的,裏麵身體通紅的金魚遊來遊去,數朵青色蓮花點綴其中,卻不見荷葉。


  “這青色蓮花還是歌兒種下的,今年第一次開花,可惜她卻看不到了。”


  南宮雪盯著那蓮花正出神,墨璃的聲音突然響在耳畔,她驚了一下,連忙附身行禮,墨璃眉心皺了皺,抓住了南宮雪的手臂。


  “以後沒有外人在,不準對我行禮。”


  墨璃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淩厲的不容他人忤逆,墨璃掌心的溫度很高,抓著自己的手臂灼熱的感覺燒的她一陣心慌,手足無措的躲開了墨璃的鉗製,退後幾步依然行了禮。


  “君臣有別,君雪不敢逾越。”


  南宮雪突然抬頭直視墨璃,她以君雪自稱,無意是在提醒墨璃自己是端王妃的身份,墨璃豈能不知,卻沒有惱怒,轉身在寢宮桂花樹下擺著的塌上隨意躺下。


  正當南宮雪愣神時,碧落退開了寢宮的大門,端著茶點走了出來,放在了墨璃身旁的石桌上,恭敬的站在一旁。


  “朕召喚你來,是看病的,那便開始吧。”


  南宮雪垂眸走了過去,跪在墨璃身邊,在墨璃擺開的手腕上搭上一方絲帕,覆手上去診脈,不料墨璃一把抽走絲帕,南宮雪的手指便覆在了墨璃手腕上,南宮雪驚愣片刻,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掌。


  “隔著一方絲帕,你若診錯了,傷及朕的龍體,這罪責恐怕端王府承擔不起吧?”


  南宮雪搭著墨璃的手指一陣抖動,長長的眼睫不停的顫抖,似是很不安,卻沒有再收回自己的手,凝著眉心專心診脈。


  從手腕上傳來溫軟的觸覺,讓墨璃呼吸變的急促起來,看著身旁戰戰兢兢的人,心中思緒萬千縈繞,默默歎息,不知何時何日,他們能回到在瀲灩穀那段心心相惜的時光。


  “皇上過度勞累,引發了昔日沒有清理幹淨的舊疾,我開個方子,皇上好生調理幾月,便無大礙了。”


  南宮雪徑自收了手,剛剛被填滿的空虛,此刻突然再次襲來,讓墨璃眉稍一動,明顯有些不悅,卻沒有出聲。


  碧落早已經擺好紙硯筆墨,南宮雪握筆認真的寫著每一個字,等藥方寫好,遞給來碧落,碧落接過後,墨璃朝她點了一下頭,碧落拿著藥方便離開了。


  “皇上吩咐的事,君雪已經照做了,若沒事,君雪該出宮了?”


  南宮雪小心翼翼的請示,剛才碧落在還好,等這院子裏隻剩下他們獨處時,便更加心慌不已。墨璃漆黑深邃的眼眸不動聲色的盯著她,讓她更加的緊張。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離開,一刻也不願在朕身邊呆著?”


  南宮雪咬緊唇瓣,蕩漾著仙氣的額頭微微一動,不知該如何答話,墨璃突然起身站了起來,南宮雪下意識的後退幾步,看到南宮如此懼怕自己,墨璃的臉一沉,想要發作,卻有於心不忍,畢竟是他先負了她在先。


  “雪兒,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聽到這聲突然變的溫軟無奈的語調,南宮雪整個人都在顫抖,如秋月當空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那水霧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清淚,順著眼角落下來,她也曾憧憬過與他天長地久,她也曾奢望過如今隻是一場噩夢,可心中卻無比清楚,如今這情景,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往日種種,你就當黃粱一夢吧?”


  墨璃突然鉗製住南宮雪的肩膀,一張震懾人心的麵孔靠近南宮雪,挺拔的鼻尖幾乎觸碰到了南宮雪嬌俏的鼻頭,南宮雪想要掙紮,卻因為力量懸殊,掙脫不掉,不得已側過臉去。


  “雪兒,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試過,可我做不到。”


  南宮雪現在已經不僅僅是無聲落淚,啜泣著全身顫抖不已,她恐慌,她無奈,她憤恨一點不亞於他,可如今事已至此,已經無力挽回了。


  “皇上自重。”


  墨璃手下突然一空,本來被他鉗製的紋絲不動的人突然被一股外力撤走,他心中一震,看到南宮雪已經被墨鱗拉走擁在懷裏。


  “皇上恕罪。”


  突然從後方過來的月稍跪倒在地,墨璃擺手讓她退下,墨鱗是端王,雖然他們沒有交過手,但也知道蘇家調教出來的人怎會是泛泛之輩,他闖入進來,速度之快,連月稍都來不及阻攔。


  “臣弟愛妻心切,衝撞了皇上,請皇上降罪。”


  墨鱗眼中雖有怒火,卻強壓在心中,話雖是請罪,可連禮都不行,足看出此時的憤慨。


  “哼,愛妻心切,好一個愛妻心切。”


  在墨鱗懷裏的南宮雪此時驚魂未定,像一隻小貓縮卷在墨鱗臂膀之下,沒有在他身邊的殫精竭慮跟抗拒,讓墨璃莫名的心寒,她真的已經不在是那個在瀲灩穀裏對自己情真意切的女子了嗎。他不甘心。


  “皇上若是沒事,臣弟便告退了。”


  墨鱗也不等墨璃回答,便攬著南宮雪離開了驚華宮,墨璃沉沉的歎了口氣,重新躺在了桂花樹下的塌上,空洞的盯著驚華宮的庭院。


  他此時有點懷念那雙洞悉人心的紫眸,起碼她在,還有人能一語道破他所思所想,能一言揭示他貪婪無度,也好過現在,所有的寂寥都讓他自己一個人承擔,他此刻有一絲迷茫,不清楚曾經那十幾載沒人懂的日子,自己是怎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度過的。


  如今這雕梁畫棟的驚華宮還在,但清歌不在,似乎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漂亮的軀殼,為一個能讓他暫時平靜的地方,似乎也不負存在了。


  來時鵝軟石小道上的落葉還鋪滿一層,如今已經被宮人清掃過,但落葉不斷,再次撲上薄薄一層,就像心裏的陰霾,再怎麽梳理,還是驅散不淨。


  “我~”


  南宮雪為難的開口想要解釋,墨鱗卻將自己攬著南宮雪的手緊了幾分,臉上的笑暖如四月春風。


  “不用解釋,我信你。”


  到嘴邊的話,南宮雪再也無力說出了,隻因墨鱗一句我信你,突然覺得異常的溫暖,身邊攬著她的人明明不喜權勢,卻因為她特殊的身份跟使命,需要他在東臨能呼風喚雨才能讓北冥安心,他便為難自己去坐這端王的位置,知道她心結難解,便百般維護,甚至不去過問以往,如今又看到自己與墨璃如此,隻說一句我信你,如此這樣的人,她怎能辜負。


  “謝謝”


  千言萬語化成謝謝兩個字,墨鱗儒雅一笑,用衣袖拭去南宮雪眼角的淚漬。


  “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南宮雪默然點頭,朝墨鱗懷裏靠了靠,手臂也攬了過去。


  “好~”


  軟糯輕靈的一個好字從口中吐出,南宮雪那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眸子,澄明清澈一眼見底,墨鱗看的有些心疼,他是信她,信她不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可他卻不信另一個人肯就此罷手,都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往後恐怕一隻要怕下去了。


  竹林裏的落葉還是不間斷的向下飄落,如同一場慘烈的廝殺,做著最後的謝幕,難免讓人心中倍感淒涼,兩個人離去隻是沒有看到遠方那個眉間英氣逼人的身影正盯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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