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傷痕
\t禪桂宮一派寂靜，門緊緊關著。唐沐姿呆呆靠著牆，眼神茫然。茵貴妃躺在床上不說話，依然陷在自己的世界裏。小魚趴在床邊止不住的留著淚，卻強忍著不敢發出聲音。青鸞默默的看著，平日裏用不盡的心眼卻一點兒也使不上來，隻知曉站在小魚身邊，卻什麽也做不了。
\t時間一點一滴悄然流逝，天早就黑透了，不久前門外還偶爾有走動的聲音，此時卻是一丁點兒聲響也沒有了。唐沐姿似乎完全忘記了要回雅蘭苑的事情，兀自發著呆。青鸞看了看眼前的主子，又歪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唐沐姿，抿了抿唇，去把桌子收了，而後重新泡了兩杯茶，端回屋裏。
\t“唐姑娘，天涼，喝杯茶吧。”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唐沐姿手裏，青鸞搖搖頭，又端著另一杯茶水走到床邊，半跪下來。“娘娘，喝些熱茶吧。”聲音輕而柔，透著不易察覺的憐惜。
\t青鸞的動靜驚醒了三個都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人。小魚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強迫自己不可以再流淚，點點頭附和：“是啊娘娘，您喝些水吧。”
\t唐沐姿把手裏的茶杯放回收拾幹淨的桌上，也跟著走到了床榻邊，拉起茵貴妃的手，“茵兒。”
\t茵貴妃麵無表情的臉緩緩轉過來，無焦距的眼睛逐漸有了焦點，“姐姐。孩子……沒有了。”視線和唐沐姿直直的對上，唐沐姿心頭一震，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t“你說，絮茵現在是不是其實還在夢裏麵，並沒有醒過來。嗬嗬，這個噩夢有些可怕呢，絮茵要再睡會兒，明兒個醒了，就會沒事了。”說罷，又閉上眼睛，平躺好，將手輕放在身子兩旁。
\t“嗚嗚……”小魚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衝出了房門。跑出去的時候，卻還是細心的記得再把門關緊。
\t“絮茵，別睡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就在這裏讓你發泄，你要打要罵都好，求你……不要這樣。”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滴在衣裙上，染出淺淺的痕跡。唐沐姿也沒有忍住，腿上再也使不上力氣，“噗”的一聲跪在了床邊上。
\t“唐姑娘。”青鸞一驚，伸手就要去扶她。
\t唐沐姿搖搖頭，隔開了青鸞伸過來的手。“是我不好，茵兒，求求你，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淚水滴在檀木製的床沿上，發出了滴滴的清澈聲響，若是不去細聽，還真是會忽略掉。唐沐姿麵目哀傷，伸手覆在茵貴妃的手背上。
\t茵貴妃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睜開了眼。轉過頭去看唐沐姿。
\t“茵兒。”唐沐姿嘴唇顫抖著，覆在朱絮茵手背上的手緩緩上移，輕柔的撫上了她憔悴的臉頰。
\t朱絮茵抬手，指腹落在唐沐姿的顴骨上，一點點移向她鼻間。濕潤的觸覺透過手指傳遞過來，“姐姐，不要哭。”
\t話一出口，唐沐姿更是控製不住自己，淚水瞬間前赴後繼般湧了出來。眼睛紅的厲害。
\t青鸞默默轉過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t“姐姐莫要責怪自己。要怪就怪絮茵，和姐姐並沒有關係。”
\t“可是……是因為我……”
\t“沒有可是。姐姐為了絮茵做了這麽多，若是絮茵還要反過來怪姐姐，絮茵就真不是東西了。隻能說，這是簫兒的命吧。”
\t“蕭……蕭兒？”
\t“皇上答應龍兒的小名讓娘娘來取。娘娘想了很久，前日她忽然笑著對我們說，若是生了公主，便叫笙簫，若是皇子，便喊做晟簫。娘娘說生在皇家的孩子，生來就要肩負太多，娘娘希望小皇子小公主多學些音律，以後即便是覺得煩悶憂愁，至少還能彈彈琴吹吹簫，多少能平複平複心情。”青鸞轉回頭來，解釋到。
\t“茵兒。”
\t“嗬嗬，姐姐今晚怎麽變呆了。以前茵兒總覺得姐姐很會說話，常常把茵兒氣的不行，今晚是怎麽了，都隻會喊茵兒的名字了。”茵貴妃輕笑起來，看了看青鸞，示意她扶自己坐起。青鸞迅速抱了好幾個軟枕高高墊在床頭，輕手輕腳的扶著茵貴妃靠坐起來。而後又端起了旁邊還熱著的茶水送了過去。
\t“我……”
\t“妹妹知道了。姐姐一定是想說，平日裏分明都是茵兒把姐姐氣到不行，茵兒根本是在冤枉姐姐。姐姐真是過分，即使事實如此，姐姐也不要這麽直白的講出來嘛。好吧好吧，是茵兒得了便宜又賣乖。姐姐莫惱。”茵貴妃勾著嘴角笑，低頭喝了口茶。
\t若是不看她那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唐沐姿簡直都要懷疑之前發生的一切隻是自己的幻覺。茵貴妃並沒有出事故，孩子也還好好的，否則她怎麽能這樣笑出來呢。
\t“娘娘，奴婢給您換件衣裳好不好。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您先泡個澡，然後穿著幹淨的衣裳再躺在床上，會舒服一些。”青鸞忽然說到。
\t“好，你去準備吧。”茵貴妃點點頭，準了青鸞的提議。待青鸞推開門走了出去，她忽然開口：“姐姐。現在孩子沒了，絮茵要怎麽辦。若是皇上知道了，爹爹就出不了天牢了。”
\t唐沐姿極其詫異，她盯著床上的人兒看了半晌，心裏麵很是震驚。到底是要有多大的韌性，一個剛丟失了孩子的母親，竟然可以這樣平靜的提起自己孩子已然沒有了的事情。唐沐姿心裏明白，要做到如同在討論旁人事情這般淡定的模樣，需要多麽大的堅強。不管茵貴妃現在心裏麵有多疼痛，她卻能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期間也不過才經曆了一兩個時辰。
\t卻也正是因為如此，唐沐姿覺得自己心疼的簡直要喘不過氣來。這個前不久還什麽都不懂總愛和自己對著幹的小姑娘，因為父親的事情，竟然如此用力的強迫自己成長，她付出了自己的幸福，自己的自由，如今連孩子都沒有了，卻還要強自鎮定著尋找救助父親的方法。唐沐姿捫心自問，若是換做她自己，怕是都做不到這一步。她輕歎了口氣，伸手撫過茵貴妃的長發：“茵兒先去泡個澡，讓我想一想。等茵兒回來了，姐姐一定能給你一個好的應對方法。”
\t看著青鸞和小魚兩兩攙著茵貴妃的身影，唐沐姿走到外廳，推開窗子，視線落在了屋外。
\t已是深夜，外麵一片寂靜，隻有月亮依然高掛蒼穹，散發著柔軟的光。印在窗外的花木上，落下繁複的陰影。
\t淡淡的植物香隨著風湧入鼻尖，深深吸一口，寒冽裏竟然還帶著絲絲甜。
不管屋子裏發生了一些什麽，植物不懂情，它們永遠呆在那裏，什麽也不會變。任憑這個地方的主人是誰，不管是宛美人，茵貴妃，或者以後還會住進別的什麽娘娘，它們會一直在這裏，發芽，成長，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