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誰在試探誰
如彭掌事所說的一半，唐沐姿在禦花園的一個石亭之中，見到了正抱著貓咪喝茶的姬貴妃。
剛繡好的衣物亮麗光鮮，唐沐姿端著銀質托盤，垂首站在不遠處，等著傳喚。
已經是夏日，天氣有些燥熱起來，兩個宮女執著羽扇，在姬貴妃身後輕緩地扇著，另一個婢女則半跪在地上，往茶壺之中倒花瓣兒。
貼身丫鬟錦屏上來，附在姬貴妃耳旁，說道：“娘娘，繡坊的唐沐姿繡工送衣物來了。”
“唐沐姿？”姬貴妃眸中閃過一絲光芒，撫摸著貓兒的手微微頓了頓：“便是那個皇上贈藥的繡工唐沐姿？”
“是的，娘娘。”錦屏繼續說道：“上回娘娘提及此事，奴婢便自作主張，讓彭掌事囑咐唐沐姿過來送繡品。”
姬貴妃將貓兒放在自己大腿上，聲音透著一股子慵懶：“也罷！那就傳喚她過來吧。本宮倒要瞧瞧，究竟是如何一個女子，讓皇上親自囑咐桓公公送藥。”
“是，娘娘。”錦屏退下之後，站在涼亭外喚唐沐姿覲見。
蒙芊妘一屍兩命，繡坊那夜的後院，枯井之中的冤魂……唐沐姿想起這一切，就覺得背上一陣陣涼意！硬著頭皮，邁著細碎的腳步，來到姬貴妃麵前，聲音雖然極力控製，但是還是有些微微發抖：“繡工唐沐姿……見過貴妃娘娘。”
“抬起頭來，”姬貴妃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為何說話如此小心翼翼？你怕本宮？”
“奴婢……貴妃娘娘國色天姿、氣度不凡，奴婢不敢直視。”
“倒也是個會說話的丫頭。”姬貴妃揚了揚下巴：“把本宮的繡品拿上來吧。”
“是！”唐沐姿額角已經冒出冷汗，趕忙將托盤放在石桌上，然後垂手側立一旁。
姬貴妃瞄了一眼那繡好的衣衫，卻沒有打開來看，而是將目光集中在了唐沐姿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後，頗有深意地說道：“這麽一個美人兒，都淪為了一介婢女，不得不在繡坊終老，也算得上是不幸吧！這樣，若是你有意的話，本宮代為引薦你跟皇上見麵，如何？”
聽聞此話，唐沐姿趕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多謝貴妃娘娘美意，隻可惜，奴婢福薄，消受不起皇恩。奴婢願意一輩子在繡坊，替娘娘縫製衣衫繡品。”
雖然此番話並非全部是真話，但是這樣的情況之下，也隻能說這樣的話來解圍了。
姬貴妃喝了一口花茶，說道：“算你識相。那本宮問你，你可曾見過皇上？”
見過皇上？唐沐姿回想起昨夜在逸景天的屋頂上，勉強見到了皇上的額頭和頭頂，這算不算見過？當然，此話不能說出口，便也隻能顫顫巍巍地說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天威，奴婢未曾有機會瞻仰。”
“你……確定沒見過？”姬貴妃嘴角微微上揚，眸中滿是不置信的神色。
“奴婢卻是沒有機會得見天顏。”
“唔！你要知道，作為一個婢女，最關鍵的就是要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要盲目地去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姬貴妃複又將貓兒抱起，帶著翡翠石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貓兒柔順的毛，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好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唐沐姿這才鬆了一口氣，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慌忙退了下去，剩下變得一臉陰沉的姬貴妃和周圍連呼吸都很小心的婢女們。
皇宮雖然富麗堂皇，到處都是奇花異草，這夏日，氣候也算得上怡人。穿著統一的守衛們捉著刀，麵無表情地在走道上、回廊之中巡邏。不斷地有穿著各宮中、各等級宮裝的婢女們穿行在其中，或是行色匆匆，或是一臉沉凝。
在某處，夏日陽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裏，一個男子坐在屏風後，隻能從剪影之中，依稀看出那是個身材十分高大的男子。
徐蕙媗拱手站在屏風另一側，麵容上滿是緊張的神色，漆黑的眼珠有些不安地轉動著。
“怎會如此失手？”男子的聲音沉悶沙啞。
徐蕙媗立馬單膝跪地：“回稟主人，是屬下不小心，還請主人懲罰。”
“接著。”男子一揚手，寬大的袖袍揚出一道華麗的弧度，一塊玉佩從屏風後飛了出來，徐蕙媗眼疾手快，立刻接在手中。
“這玉佩……怎麽會在……”
“你不必多問。”男子悶哼一聲：“你要明白，你在宮中的任務是什麽。大聲告訴我！”
“是！”徐蕙媗抬起頭來，眼神堅定：“為組織取得蕭太後和皇上的兵符，恢複江山原本的主人。”
男子半晌沒有出聲，讓徐蕙媗有些不知所措。
“你繡坊的房間，是不是有個叫唐沐姿的女子？”男子的聲音中帶著濃厚的鼻音，分不清楚原本的音色。
“是的，是個落選的秀女。”
“你可知，在你潛入逸景天的那個晚上，她就在後麵跟著你？”
“啊？！”徐蕙媗的額角已經沁出冷汗，手微微發抖。
男子舒了一口氣，說道：“不過沒關係，她已經被我打發了。以後做事的時候注意一點。”
“既然唐沐姿已經知道了屬下的事情，那麽，屬下不會讓她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徐蕙媗眼神陰冷，她要為自己的錯誤贖罪。
男子的手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半晌，才歎了口氣，說道：“不必輕舉妄動，唐沐姿還有用處，我要她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徐蕙媗雖然不知道為何一向冷酷的主人，此番對待唐沐姿的問題上，會如此寬鬆？難道主人真的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
來不及她想太多，屏風後的男子再次發話：“蕭太後去五台山燒香，過段時間便會回來，你要謹慎行事，萬萬不可暴露自己，明白嗎？”
“謝主人關心。”
男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逆光望去，他的臉模糊不清，隻能依稀看到棱角分明的輪廓和飄飄的衣袂。男子走到徐蕙媗身邊，伸手搭在她肩膀上，附在她耳邊，說道：“這些年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清楚。等到大事一成，我也一定會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你會得償所願的。”
徐蕙媗眸中閃過不一樣的光芒，睫毛有些顫抖：“恩，屬下一定會殫精竭慮，幫助主人完成大業。”
“好了，去吧！呆太久了，容易惹人懷疑。”
等到徐蕙媗離開之後，男子狐狸一般的狹長眼眸中，一絲複雜的光芒迅速閃過。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在想著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斷的利用他人，但凡是能夠被自己利用到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相互利用、對方都是有利可圖的；另一種則是心甘情願、為了某種情愫而為你盡心盡力的人。
完成了姬貴妃的繡品之後，繡坊這幾日終於算是閑下來了。由於沒有工作要做，彭掌事便安排繡工們都回自己房間休息，隨時待令。
唐沐姿回到房間的時候，還在門口便聽到了段宛兒的哭泣聲，立馬推開門，卻見徐蕙媗正黑著臉坐在床上，段宛兒則用手捂著臉，嗚咽著。
“怎麽回事？宛兒？”唐沐姿瞄了一眼徐蕙媗，查看著段宛兒的臉頰，上麵五個手指印緋紅，在白淨的臉上格外顯眼。
段宛兒沒有說話，而是帶著驚恐和畏懼，偷偷看了一眼徐蕙媗。
未等唐沐姿發問，徐蕙媗便自主說道：“你這個妹妹不太懂事，我幫你教訓一下咯！”
“你這分明是看我不順眼，有什麽事情對著我來就好了，沒有必要借用他人來出氣。”唐沐姿心中清楚，她是在沒事找事，故意找茬的。
“還真是夠義氣啊。”徐蕙媗冷笑。
唐沐姿也並非是個好欺負的人，在宮中的這段時間，她已經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你若是不強勢，便隻能被人家欺負。所以，這次，她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五指用力，一個鎖喉，唐沐姿的玉指已經快要接觸到徐蕙媗的脖子，但是卻被徐蕙媗一個偏頭，輕易躲了過去。
“原來還有兩下子，難怪越來越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或許唐沐姿的衝動正是徐蕙媗需要的，她嘴角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指甲鋒利，隨著破空之聲，唐沐姿隻感覺眼前有幾道白光閃過，臉上便傳來火辣辣的疼！
徐蕙媗的快準狠，還有冷漠，讓唐沐姿徹底摸不清楚她了。臉頰上火辣辣的，還有粘稠溫熱的液體流下來，她不需要照鏡子，便知道臉上已經被指甲劃傷了。
“不自量力的家夥！”徐蕙媗帶著勝利的笑，別有深意地說道：“想要管閑事或者是替別人出頭之前，先看看自己是幾斤幾兩重，不要到時候沒有達到想要的目的，反而丟了小命。你不必懊惱，我這是在教育你，免得以後死了都不明不白了。”
打不過人家，嘴皮上總不能再輸，唐沐姿顧不得擦一擦臉上的血，說道：“那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以為這宮中的大內侍衛都是吃白飯的，皇宮真的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你的每一個舉動，都有人在看著你。若是想不被第三者知道，隻有兩個方法，一個是殺了我，一個便是以後都不要再惹我。”
殺了你？徐蕙媗眼角抽動，若非主人吩咐過，那麽自己早就殺到了這個多方麵都是自己的障礙的女子了，哪裏還輪得到你在這裏對我冷嘲熱諷？
見徐蕙媗不說話，唐沐姿便也認定了她不敢在宮中對自己怎麽樣，這場頗有心機的暗鬥，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
至少現在徐蕙媗，算是有把柄抓在自己手上了。深宮之中，諜影重重，一切都在時時刻刻變幻著，有誰能夠預測，這兩個人，誰會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