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言:追殺
夜已深,凜冽的寒風撲打在人的臉上,跟刀刮似的生疼生疼。雪還在下,天地間已經是一片瑩白,這雪,似乎一副永遠都不會停歇的樣子!
高大的宮牆在夜幕下已經分辨不清楚原來的顏色了,隻剩下一片沉重的黑,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厚重的宮門緊閉著,門口蹲著的石獅子張牙舞爪,睜著猙獰的大眼睛,瞪著這個雪光中的世界。
咯吱一聲,城門開了,一匹駿馬從裏麵狂奔而出,奔揚的馬蹄濺起地上的冰渣兒,馬鼻子因為奮力奔跑而冒出白氣。馬背上的人低伏著身子,戴著鬥篷,身子有些纖瘦,一襲絳紅色的錦裘隨著寒風而獵獵起舞。
呼嘯的寒風吹起了她鬥篷邊上垂著的黑紗,一張美豔卻蒼白的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她一邊駕著馬,一邊抱緊了懷中熟睡的嬰孩。這麽晚了,大雪紛飛的夜晚,一個年輕美貌女子和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是要去哪裏?
不一會兒,一人一馬,就已經隨著北風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
城牆的門再次開了,十來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男子,騎著馬,齊齊整整地分列兩邊,馬兒的鐵蹄不安分地踩踏著積雪。
風雪中,一頂轎子停了下來,轎簾被一雙凝脂般的玉手掀開,轎中的女子聲音冰冷:“讓她跑了?”
為首的黑衣男子上前答道:“回娘娘的話,聽守衛們說,似乎是剛出城不久。”
“混賬!”轎中的女子聲音淩厲:“那還不快去追?!記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完不成任務,你們都別活著回來見本宮了,聽清楚了麽?”
一側垂頭肅立的宮女趕忙朝著轎子跪下,輕聲喚道:“還請娘娘息怒。娘娘,腹中的小皇子要緊呐!”
轎中女子的手緊緊抓著軟榻扶手處,指甲因為過分用力而顯得蒼白!
得令之後,數十匹快馬奔騰而出,朝著方才那抱著嬰孩的婦人的方向絕塵而去。
風雪似乎更大了,以絕對的優勢,控製著整個天地間的局勢。
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雪也已經稍稍停了。經過一整夜的鵝毛大雪,整個世界都被包裹在一片銀裝之中。
一個女子終究不會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的對手,經過一夜的追趕之後,終於在一處荒野,被攔截住了。
十來個黑衣男子,以女子為半徑,呈扇形,形成一個包圍圈。
女子抱緊了懷中的嬰孩,聲音顫抖:“本宮都說了,隻要她放過我們母子,我寧願不要皇宮裏的一切,她難道還不滿意麽?非要置我們母子於死地嗎?”
為首的黑衣男子聲音跟這寒冬一樣,毫無生氣可言:“此番話,對我們說毫無用處。隻要你交出小皇子,娘娘會饒了你一命的。”
“不!”女子的聲音淒厲:“我還不知道她嗎?!小皇子落在她的手裏,還會有活路麽?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好歹也是當今皇上金口玉言賜封的穆貴妃,你們……你們竟然敢殺害皇妃和皇子?不怕皇上誅你們九族嗎?!”
黑衣男子從鼻子裏冒出一聲冷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不過是一群江湖人士,拿了金主的錢,要你們的命而已。此時此刻,荒郊野外,就算皇上在這裏,也救不了你。你還是識相一點,將小皇子叫出來吧,免得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懷中的嬰孩似乎是感應到了此刻的處境,張開嘴哇哇大哭起來。女子含著眼淚,將繈褓緊了緊,杏目圓睜,說道:“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孩子落在那蛇蠍心腸的女人手上!”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然後緩緩抬起手,給部下做了一個揮手的手勢。
部下得令,寒刀齊齊出鞘,明亮的刀聲映照著雪光,閃著刺眼的光芒,朝著那一對在寒風中瑟瑟顫抖的母子逼近。
年輕的母親一步步往後退著,懷中的嬰孩已經哭得聲嘶力竭。
黑衣男子似乎並不著急,反而是帶著一種戲謔的眼神,像是看戲一般,望著這個絕路上的女人。因為,她的身後,是萬丈深淵。
刀刃閃過的寒光,刺痛了女子的眼睛。她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懸崖,嘴角牽起一絲絕望的笑:“你們回去告訴那個女人,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在她手裏!”說完,抱緊了懷中的孩子,縱身一躍,跳入了深不見底的懸崖下。被寒風淩亂了的裙擺和錦裘,像是一朵絢麗的花兒,以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開出了最後的燦爛。
這似乎是為首的黑衣男子預料之中的事情,他騎在馬背上,望著那懸崖,許久未曾說話。
其中一名手下問道:“需不需要去下麵尋找屍體?以便於對娘娘有個交代?”
為首的黑衣男子答道:“不必。作為殺手,追殺弱母幼兒已經算是違背行規的事情了。若非娘娘苦逼,我也不會接這單買賣。現在他們母子跳下懸崖,九死一生。若是死了,那我們的任務自然是完成了;若僥幸存活了下來,就當作是上天的意思吧!好了,收隊!”
說完,調轉馬頭,刀已入鞘,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這瑩白的大地。若非地上淩亂的馬蹄印,這裏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雪停了,太陽已經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氣溫似乎還是很低,雪絲毫沒有要融化的樣子。太陽光照耀在雪地上,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唐彬一身粗布麻衣,挑了擔柴火,從山上下來。看樣子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山裏漢子,但是從雙眸中閃爍的精光和走路時的矯健,仍然可以看出他的與眾不同。
雪地裏看遠處,似乎總要眯著眼,才能適應於強烈光線。唐彬一抬眼,就看到不遠處的懸崖下有一團絳紅色的東西,還沒有被雪完全覆蓋。
繼續走近,唐彬的心咯噔一跳:是個人!
丟掉肩上的柴火,唐彬三步並作兩步,扶起倒在地上生死未知的人。
是個年輕的女子,嘴角沁出的鮮血已經凝結,身上絳紅色的錦裘已經被鮮血浸透。唐彬眼利,發現女子的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孩子,孩子似乎剛出生不久,此刻不知是沒了生命跡象、還是昏睡了過去。
“醒醒,姑娘?”唐彬趕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來,蓋在他們身上。手指蒼勁有力,飛速在女子身上幾處穴位一點。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女子終於是微微睜開了眼睛。
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摸身邊的嬰孩,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唐彬將孩子抱在懷裏,查看一番,安慰道:“孩子沒事,似乎隻是昏睡過去了。姑娘,你先不要說話、不要動,我帶你去看大夫。”
年輕的母親突然伸出手,修剪精美的指甲深深刺入唐彬的手臂,她睜著雙目,努力從喉嚨間擠出幾個字:“趙、趙哲……撫養、養……趙哲!”說完,女子的眸中流下清淚,滴落在唐彬的手背上。她的眼神中滿是哀求和牽掛,不舍地望向昏睡中的孩子。
這個孩子叫趙哲麽?唐彬來不及多想,女子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緊緊抓著唐彬的柔荑也已經無力地垂了下去。
唐彬伸手在她鼻間探了探,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女子,已經沒有氣息了。
死者已矣,唐彬似乎比普通人看得開一些。他歎了口氣,將孩子用衣服裹好,背在背上,然後在這懸崖下挖了個坑,將那女子草草埋。
鋒利的砍柴刀三兩下就將一截圓木削成了一塊墓碑形狀,唐彬將這沒有刻字的簡易墓碑立在小土包上,就當作是個記號吧!母親死了,至少孩子還活著,以後也有個祭拜的地方。
不知是否是看慣了人的生死,唐彬埋好了女子之後,重新挑起柴火,朝著家裏的方向而去。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背上多了個昏睡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