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奴
旦日清晨。
仆人走進臥房,在房內升起一盆碳火,暖意漸漸地在房間裏擴散開來。
阿元起身去了內宅。早已被動靜喚醒的孔雪笠坐起身,盤著雙腿,抱過床上的被褥,睡眼惺忪的望著阿元離去的背影,困意雋永。
仆人卻在這時進房稟報,說是皇甫家的老太爺前來。
聞此,孔雪笠豈敢怠慢,急忙起身,堪堪整理完衣衫,就瞧見一個滿頭銀絲、身著黑底輕紗金絲滾邊綢衣的老人手裏拄著拐杖,徐徐走了進來。
老人雖然年事已高,精神卻比一般風燭殘年的人要好太多。
不等孔雪笠開口,隻見老人笑的慈眉善目,“聽說先生肯教小兒讀書,老朽不勝感激!隻怪那小兒性子頑劣,恐難服管教,有勞先生多多費心了!”
孔雪笠當然知道老人家實在跟他客套。阿元雖然年紀小,談不上什麽識得大體卻也不似難服管教的秉性。這樣思索著,他寒暄道:“哪裏哪裏!”
老人看著孔雪笠滿意的笑著,擺擺手,身後的仆人便手呈著木質的案,其中放著嶄新華貴的衣帽和鞋襪。
見孔雪笠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老人緩緩道:“這都是老朽的一片心意,還望先生拘禮收下。”
新的衣物已經擺放至床頭。
孔雪笠拱手作揖,感激道:“謝過老太爺!”
老人和善的點了點頭,優哉遊哉的朝著內宅而去。
孔雪笠沐浴更衣之後換上了新的衣物,這衣服鞋襪的尺寸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一般!
大宅內的仆人們往來反複、忙手忙腳的準備著一場豐盛的酒席。
孔雪笠在圓木桌前坐下,望著琳琅滿目的物件,眼花繚亂。讓他感到意外的並不是一桌的美食好酒,而是猶如稀世珍寶般的桌墊飾物,每一件都光彩奪目,讓人應接不暇。
老太爺坐在酒席的最東處,陪著孔雪笠飲下幾杯清酒便拄著拐杖離去了。
晚上,伏身書案前的阿元見孔雪笠推開房門進來,高興地站起身,興衝衝的迎上,手裏還捧著方才完成的詩詞。
“請先生賜教!”阿元說。
孔雪笠接過宣紙,大眼掃過,竟然發現全是些古詩詞。
“清水河花雨打船,江邊伊人淚濕衫。一曲夢花舞衣袖,怎奈佳人落凡間。”
孔雪笠不解道:“句子雖好,可如今科考偏愛八股文,為何你要寫如此冷清的古詩詞呢?”
阿元卻頗有幾分頑皮地笑道:“我又不想考取功名,這些詩詞無非是樂趣罷了。”
從阿元的話語間,孔雪笠若有似無的想起一些久違了的東西。
就在他思索的片刻,阿元打開了房門,告訴門外的仆人,“去看看老太爺睡下了沒,若是睡了,你悄悄地將香奴喚來。”
仆人點頭應了一聲便跑開了。
阿元轉過身,靈秀的眸子骨碌碌的轉著,眉開眼笑道:“我父親管束十分嚴厲,怕是不會許我飲酒,不過今天大家開心,我們要一醉方休!”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等叩門聲響起,阿元已經邁著輕快的步子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位紅裝輕紗,抱著琵琶,身子單薄的漂亮姑娘,媚眼如絲,能攝人魂魄。
阿元讓她進來,奏上一曲《湘妃》。
隻見紅衣姑娘如柔荑般的手指撚著一支羊脂玉色澤的象牙撥子輕輕撥動絲弦,幽幽音樂淡然想起,琵琶聲從輕愉越發激揚再轉而變得哀傷。
孔雪笠聽著音樂,時而閉目聆聽,揚起嘴角;時而垂下眸子,感悟憂愁。隻覺得這醉人的曲調完全不同於以往聽過的音樂,讓人沉醉其中卻難以盡興而往。
聽了一段曲,再飲下幾杯濁酒,孔雪笠的思緒已經變得輕飄淡然,醉眼朦朧的坐在案前癡癡的望著前方,也不知是在望向阿元還是在望向阿元身後半掩著麵撫琴的香奴。
夜裏,阿元將孔雪笠攙扶到床邊,剛要鬆手,隻覺得腰身被人攬住,一個站立不穩便跌進倒在床上的孔雪笠懷中。
兩人鼻尖相貼,從孔雪笠口中呼出的酒氣在兩人的麵頰蔓延。
阿元順著視線望進孔雪笠的瞳孔,瞧見他雙眸微眯,醉意猶存,想起方才孔雪笠看香奴時的癡迷姿態,隻當是他看上了自家的丫鬟,現在又認錯了人。
淡淡的搖搖頭,掙脫了孔雪笠的懷抱,熄了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