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妹夫的標準
好像聽到了太子心裏的疑問一樣,王啟道開口問了:“那你為什麽一開始要撒謊?”
於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嘴巴一樣,吭吭哧哧半晌,才抬起頭問道:“可以不說嗎?”
王啟道搖搖頭,用兩個簡短的字回答了他:“不行。”
於奇正兩隻手在麵前攪來攪去一陣,咬了咬下唇,這才說道:“是這樣的。不是我伯父最近回來嗎?您也知道,我伯父是當官的,而且當的官還不小……”
後堂的於滄海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孽畜”。心想老子幾十年都沒回來,你這渾小子的一些狗屁倒灶事怎麽個扯到我身上來了。
李經遞過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表達自己的同情和慰問之意。
李墨寧則捂著嘴巴笑得花枝亂顫,心裏想的是:這下好,等下這個壞東西回家了,肯定有一頓板子吃了。想到於奇正被扒了褲子按在地下,因為挨板子而不斷哀嚎的畫麵,簡直是太美了。
不過,接下來於奇正的一番話,讓三人的表情非常一致——就是那種不小心吞了一隻蒼蠅的那種表情。
“大人,”於奇正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湊了過去:“當朝長陽公主就要招駙馬了,這事您應該知道吧?”
王啟道臉上的肌肉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於奇正臉上那副賤兮兮的笑似乎在說:獨樂樂不如群樂樂也。他們都吃了蒼蠅,怎麽能少得了你呢?來,乖,張開嘴,我喂你啊……
想到太子和長陽公主就在身後僅隔著一麵牆的地方,王啟道就覺得後背發麻,急忙喝止道:“不要扯與案情無關的事!”
“怎麽會無關呢?有關,太有關了!”於奇正根本就不顧王啟道頻頻傳來的“秋波”,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這公主啊,要招駙馬。我伯父呢,就動了心。”
於滄海的一張老臉現在是黑裏透著紅,紅裏發著紫。這個混蛋說的是人話嗎?!
好在於奇正很快就為自家的尊長開脫了:“大人你別誤會啊,不是我伯父對公主動了心,是我伯父對這事動了心。”
於滄海這才吐出一口氣,心想:小子,還算你人性未泯。
可是於老夫子怎麽都想不到,這家夥接下來會說出那麽一番喪盡天良的話。
“剛才那話很繞是不是?其實也簡單拉。我伯父就想著,雖然自己是沒辦法了,但如果家中子弟能當上駙馬,那他不也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了嗎?”
“大人您想想啊,像我伯父那種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德高望重德才兼備的人,到現在才爬到一個區區四品官,不就是朝裏沒人嗎?”
“這要是和皇上成了親戚,不就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了嗎?到時候不說當什麽三公之類的,混個一品二品是完全不在話下的。”
“可是啊,唉……這時候就遇到了一個難題。什麽難題呢?伯父的兒子,也就是我堂哥們也都成親了。這個問題得怎麽辦呢?聰明機智如我伯父,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什麽好辦法呢?”
說到這裏,於奇正露出一副茶館說書的那種“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表情。
於滄海已經快氣得背過氣了。
活了幾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最紮心的罵人話原來是褒義詞。什麽才高八鬥、什麽學富五車、德高望重、德才兼備,還聰明機智,我漕泥……不行不行,我是個有文化有教養有素質的人,不能罵髒話。再說了,我要真那句話罵完,不就想當於罵自己和自己弟媳婦不清不白嗎?
而縣令王啟道的想法又不一樣了。他現在隻想脫下自己的官靴,塞到眼前這個渾球嘴裏——而且是先塞鞋後跟的那種。
見王啟道並沒有苦著嚷著求自己講,於奇正自己倒憋不住了:“這時候我伯父就記起來了,家裏不是還有我這麽一個侄兒嗎?”
“我伯父呢,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於是決定先派人回來了解一下,這一打聽之下啊,哎呀我滴呐個乖乖啊……”
“天門有個落鳳鎮,鎮上有個於奇正。”
“驚雷,這於奇正氣宇軒昂風度翩翩麵如冠玉一表人才紫金錘;
紫電,於奇正溫文爾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驚才風逸驚天變。
嘿,嘿,恰似那潘安轉世宋玉轉世煙雨頓,
嘿,嘿,濁世翩翩佳公子手持了彎月刃。
我頂天立地不同流俗,不欺暗室赤子心……”
後堂的太子李經差點一下子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孤王自幼便熟讀史書,但翻爛了春秋左傳國語史記,也實在找不出一個能在“表臉”這三個字上,能和這位媲美的。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個表臉之王的這段話簡直是魔音入耳,一旁已經快氣成植物人的於滄海都在用手輕輕拍著椅子靠背打著節奏。
就連孤王自己,也忍不住腳下想打打節拍。更別提一邊的皇妹,嘴裏已經跟著輕聲“嘿、嘿”起來了。
距離於奇正最近的王啟道,強壓翻湧到胸口的一口老血,發出了義正辭嚴石破天驚的一句呐喊:“住口!”
“啊?怎麽了?咦,大人您怎麽好像身體不太舒服啊?”於奇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王啟道虛弱地說:“三句話。我給你三句話的時間,把這事說清楚。”
“喏。”於奇正恭敬地應了一聲之後補充道:“先說好,剛才那個應喏應該不算一句啊。”
王啟道拚著老命控製住自己一拳擊到這個可惡的家夥鼻梁上的衝動。
“第一句,我們家人都想我去京城和公主相親當駙馬雖然我不想去也不想娶什麽公主但是我不得不去因為我如果不去家裏人就不給我飯吃不給我錢用我就得餓死凍死。”
“第二句,雖然我不想去也不想娶什麽公主但是我於奇正是個一諾千金一言九鼎要麽不答應答應了就認真做的好男兒又想到當了駙馬不愁吃喝想怎麽玩就怎麽玩於是我就認真去。”
“第三句,可是如果和其他女人有關係被知道了這事就得泡湯所以雖然還沒把秦曉鸞那小娘皮搞到手心中不甘也隻好作罷然後在這事上就說了假話我講完了哎呀我的媽累死少爺我啦。”
一口氣說完了這“三句話”後,於奇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不光是王啟道,包括後堂的幾個人,現在都隻覺得眼前金星直冒頭昏眼花的,得好好喘兩口氣緩一緩。
王啟道步入後堂,累得像是早上耕了三畝田一樣,躬身道:“太子殿下……”
李經右手中指和拇指揉著太陽穴:“什麽事?”
王啟道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這才艱難地開了口:“您看這案子……”
李經低頭認真地想了想。
從人跡罕至的地穴中得到一塊小小的古玉也不足為奇。
然後於奇正為了討好秦曉鸞,用自己“精湛”的雕功刻成玉墜示愛。
後來因為癡心妄想當駙馬,於是就得切斷和秦曉鸞之間的曖昧,所以隱瞞了玉墜的來曆。
而對於秦曉鸞來說,於奇正先是討好賣乖的又是給她當采辦又是送玉墜的,然後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一副棄之如敝屣的態度,簡直是奇恥大辱。自然不願意對任何人提及玉墜的來曆。
至此,心裏的那些疑惑也就全部解開了。秦曉鸞這個案子就是被人誣告的無疑。
本來說自己不應該插手地方事務,但王啟道現在也確實不好辦。
李經雖然貴為太子,但還是很能體諒下層官吏的一些難處的。換個位置,如果自己現在來當這個縣令,也就隻能暫時把於奇正先扣押起來,等著上麵的態度。
加上之前因為王啟道沒法應對於滄海,自己不得不出了個麵。
現在反正已經出麵了,也就隻能有始有終了。
再者,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於滄海身為朝中大臣,侄子無罪被扣押,難免心生怨氣。不如就此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也算是收買人心吧。
打定主意之後,李經說道:“凡刑獄斷案之事,皆以證據為準。在本案中,關鍵證物玉墜已被證明並非傳國玉印,關鍵證人於奇正的供述可信。當然,我也隻是作為旁觀者,提出個人看法。具體怎麽斷案,還是由你這個主審官來決定。於老夫子,你認為呢?”
於滄海為官多年,深諳其中之道。現在太子給自己台階下,心中如何不知?
盡管已經被這個不著調的侄子氣得快爆炸了,但畢竟血濃於水,最關鍵是這家夥雖然不肖,但在這個案子中還真沒違法。
想到這裏,當即冷哼一聲之後,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就算國法無罪,家規也難饒他!”
大家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王啟道還不明白的話,這官也就不用當了。
這可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啊,就在王啟道如釋重負準備出去辦理無罪釋放手續時,於滄海叫住了他:“王大人,老朽認為,還是得嚴格按照程序辦理。”
王啟道兩眼骨碌骨碌轉了兩圈,立即會過意來。
現在人證物證俱全,足以證明被告秦曉鸞無罪。那麽按照程序,原告那邊就得有個說法。
想想假如自己是於老夫子,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結果因為侄子被卷到這個案子裏,還在太子公主麵前出了這麽大的醜,這麵子上哪能掛得住?
要不是那賴利頭誣告秦曉鸞,哪能有這破事?
現在上官一肚子氣,咱這當地方官的,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混什麽混?
王啟道躬身肅容答道:“此案在太子殿下和老夫子的提點之下,才得以這麽快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太子殿下和老夫子的教誨,下官定牢記在心,必會按照相應的法律程序,嚴格秉公辦理。”
王啟道出去之後,後堂的三個人一時無話可說。
在李經的印象中,於滄海就是那種典型的不苟言笑的老夫子形象。因為過於嚴肅古板,甚至給人懷疑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個不會變通、隻會按照固定軌跡運轉的器械。結果今天的表現讓李經眼界大開。
李經由於身份和成長經曆,也一直是以老成持重的形象出現在世人麵前。甚至包括他自己本人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太子就是這樣,也必須是這樣。
離開京城之後,那種無形之中的沉重感的壓抑感本來就放鬆了很多。
這次到天門縣,旁觀了於奇正這個奇葩,尤其是看到於滄海精彩紛呈的麵部表情表演,李經心裏有個叫做“惡作劇”的可愛小惡魔,也就被喚醒了。
“於公……”李經一本正經的叫道。
“微臣在。”於滄海急忙躬身行禮。
“哦,也沒什麽,就隨便聊兩句。上次母後問我,說皇兒啊,你對將來的妹夫有什麽要求嗎?我想了很久,這事和我又沒什麽關係。不過現在我知道,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妹夫了。”李經使勁地憋著心裏的狂笑說道。
剛才於滄海心裏都捏著一把虛汗,太子真要認真起來,就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說的那些話,治他個大不敬之罪都不算什麽過分的。
現在太子願意和自己聊家常,證明至少沒把剛才於奇正的那些粗鄙之言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取笑一下於奇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當然,自己也無可避免地成為笑料。這也是沒法避免的事。
於滄海急忙迎合問道:“什麽樣的?”
聽說是母親和哥哥討論自己的終身大事,李墨寧這個當事人當然更加關注,兩隻烏黑的眼珠定定地望著李經。
“我想好了。我對妹夫的要求是這樣的……”李經站起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朗聲說道:“驚雷,我妹夫正氣宇軒昂風度翩翩麵如冠玉一表人才紫金錘;紫電,駙馬爺溫文爾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驚才風逸驚天變。嘿,嘿,恰似那潘安轉世宋玉轉世煙雨頓,嘿,嘿,濁世翩翩佳公子手持了彎月刃。他頂天立地不同流俗,不欺暗室赤子心……”
念到這裏,李經實在忍不住,捂著肚子狂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擦著眼淚。
李墨寧又羞又氣,上前用粉拳追打著李經:“皇兄,哪有這般戲弄自己親妹妹的!”
而於滄海於老夫子,現在心裏想的是:蒼天呐大地啊,我真不想活了。你就行行好,一個驚雷劈死我算了!嗯?我說什麽?驚雷?這挨雷劈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