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執迷不悟
“我在這兒替你守著，你回去換身衣服吧。”陳牧站到簡逸辰身邊，依稀還能聞到他衣服上那股海水的鹹味。
一早聽聞人已經從手術室出來，陳牧就立刻扔下手頭的事趕到醫院，想也不用想，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猜到簡逸辰的所有想法。
偏執、頑固，這一刻都在簡逸辰身上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果不其然，那人搖頭，“不用，我在這兒等著她醒過來。”簡逸辰半弓著身子，長時間的高度緊張以及疲憊已經讓他有些體力不支。
男人咬著牙，他必須堅持下去，等她醒過來……
ICU加護病房裏此刻充斥著各種儀器的聲音，心電監護儀連接著床上的人顯示出她此刻微弱的生命反應，氧氣麵罩幾乎蓋住那人的整張臉，身上每一處受傷的地方都已經被細心地包紮好，遠遠望去陽光透過窗子灑進房間，那種美好的感覺總會讓人誤以為她是睡著了。
可現實，如果不是床邊那台呼吸機起了巨大的作用，隻怕頃刻間，就會要了那人的命。
“曉曉要是醒過來看見你這副鬼樣子，一定會笑你的。”陳牧假裝說的輕鬆，可心裏卻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看著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姑娘此刻毫無聲息的躺在病床上，他心裏也委實難受。
明明不久之前大家還在為她慶祝出院的事，可一轉眼，像夢一樣又經曆一次從前的災難。
隻不過這次，似乎沒有上次的好運氣……
隔著厚重的玻璃窗，簡逸辰看向床上的人兒，也許真如陳牧所說，他多希望她能立刻坐起來笑話自己。
“你看你，不是說好要當一個高冷的老板，怎麽還穿著這麽邋遢？出去難道不怕被笑話？”回憶著舒曉平日裏說話的語氣，簡逸辰嘴角不自覺帶上些笑意。
片刻清醒過來，嘴角的那點弧度蕩然無存，曉曉，求求你醒過來吧……
昨晚簡逸辰的人生中經曆了有史以來最痛苦的一次，當病危通知書拿在自己手裏的時候他甚至一度希望寧家遠再打自己一拳。
“你這是什麽意思？”
“患者長時間處於溺水狀態，大腦嚴重缺氧，心髒已經出現短暫驟停現象，出於安全考慮，家屬……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給簡逸辰解釋的醫生並非寧嘉琳，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醫生，那人臉上帶著同情之色，可在簡逸辰眼裏看來卻是那麽可悲。
握著筆的手顫抖了一下，簡逸辰終究沒能在通知書上簽字，“我要你救活她，聽見了沒有？救不活我要你們整個醫院陪葬。”一把折斷手裏的筆，脆弱的塑料外殼被扔在地上。簡逸辰一把抓住醫生的領口，如果不是陳牧和李維拚了命的拉開兩人，恐怕他們早就廝打在一起。
“夠了。”簡縉一聲嗬斥，扶著一邊的長椅緩緩站起身，“醫生，無論結果怎麽樣，請你們務必竭盡全力，隻要有一線生機，我們都不會放棄。”
醫生點點頭，引著新調來的儀器又回到手術室。
門外這才安靜下來，簡逸辰揮手甩開兩人的鉗製，此刻的白襯衫已經髒亂的不成樣子，簡逸辰懊惱的抓了抓頭發。他以為自己會有很好的自控能力，沒想到在麵對舒曉的事情，自己依舊如五年前一樣，是個瘋子。
簡縉坐在自家孫兒旁邊，像是初見他那般抬手撫摸他的頭。
即便從前和他有過多少次的爭吵，可歸根結底他們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簡縉不忍孫兒這般痛苦，他甚至才想起來，這個他一直引以為豪的孫兒不過終究也是個容易感情用事的年輕人。
“她會沒事的，我向你保證。”
簡逸辰緩緩抬眼，看著不似以往冷麵的爺爺，眉頭輕輕皺起，終是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
不知道手術到底持續了幾個小時，簡逸辰隻記得最後舒曉被推出來時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大腦長時間缺氧造成腦損傷嚴重，患者暫時還沒脫離危險，先在ICU觀察三天，如果沒有大礙，我們會安排患者進普通病房。”醫生宣布過結果，隨後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緊跟著舒曉到病房門口，簡逸辰再次被隔離在門外。
檢查好一切監護生命跡象的機器，寧嘉琳退出病房，“她怎麽樣？”
寧嘉琳搖頭，心裏一緊又差點掉下眼淚，“三天之內，如果她沒醒過來，可能……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啪。”手裏的繳費單自由落體在地上，簡逸辰有那麽一刻以為她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你先別激動，好在曉曉還有自主呼吸的能力，我們不能對她放棄，她會醒過來的。”寧嘉琳不忍再看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手術的人，剛才在手術室裏就已經領略過她那一身的傷痕，她不明白，老天到底為什麽要對舒曉這麽殘忍。
視線定格在自己麵前的高大男人身上，在察覺到他的表情時寧嘉琳不禁愕然，認識他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不堪，“你先回去吧，麻藥勁還沒過，這邊我會照顧曉曉的。”遠處牆上的時鍾已經走過三點，不知不覺，天已經要亮了。
“不需要，我留下來陪她。”
她已經不是第一個說留下替自己的人，可還是遭到了簡逸辰的拒絕，哪怕她沒醒過來，他也要讓她感覺到自己就在她身邊。
看著陳牧的動作，簡逸辰不免停止對昨晚的回憶，“喏，就知道你這倔脾氣，衣服我給你帶來了，這是車鑰匙，去換上吧。”陳牧故意沒看他，這也是盡自己微薄的力量為舒曉做點什麽吧。
總之，隻要她快些醒過來，他寧願開始無休止加班。
“謝謝。”簡逸辰一瞬間的呆滯，接過那人手裏的袋子茫然道了聲謝。
陳牧抿起嘴角，心裏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有些溫熱。
“麻煩您了。”跟著警察走過長廊，即將要見到多日未見的女兒，江佩柔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感情。
“我們的調查還沒結束，所以您不能探望太長時間。”走到關/押宋雨涵的房間門口，警察為江佩柔打開門好心提醒了一句，見對方點頭，警察帶上門轉身離開。
有些昏暗的房間，江佩柔緩緩摘下墨鏡。視線定格在麵前的姑娘，隔著鐵欄杆還是能清晰可見她的清瘦，江佩柔坐在她對麵，那人緩慢抬眼木訥的看向自己，隨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低垂下頭。
已經打結的大/波浪長發胡亂披在肩上，原本精致的妝容已經花的狼狽的不行，身上的小洋裝盡是褶皺，江佩柔再向下看去，手上緊緊扣著的銀色手銬刺痛了她作為一個母親的眼睛，她慌忙閉上，任由眼淚劃過麵龐。
“你瘦了孩子。”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江佩柔精打細算著時間，不忍心再這樣浪費下去。
“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
連說了兩句都沒得到回複，江佩柔吸了吸鼻子，淡然道：“你恨我。”
三個字卻讓對麵的人有了不小的反應，宋雨涵抬頭，嗤笑道：“我恨你。”
“後悔嗎？”
宋雨涵沒料到她會這樣問自己，愣了一下隨後視線變冷，字字斟酌道：“不後悔。”
“我不需要你來看我笑話。”
江佩柔完全不理會她所說的，自顧說道：“今天上午我去看那孩子了，人還在重症監護室，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醫生……”
“閉嘴，我不想聽有關她的任何事。”宋雨涵揮開擋在眼前的碎發，瞪著大眼睛看向母親。這些天腦海裏始終揮散不去那天的經曆，眼見那人舉起槍對著簡逸辰，可下一秒宋雨涵卻發了瘋似的尖叫起來。
她輸了，早在舒曉寧願為了簡逸辰不惜自己的同時，宋雨涵就清晰的意識到她輸了，可在後來的某一瞬間得知她下落不明的時候，宋雨涵心裏升騰起異樣的感覺，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命。
像是沒聽見似的，江佩柔繼續說道：“我聽醫生說那孩子很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小涵，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作為母親，一個是養育了二十多年即將麵對法律製裁的宋雨涵，而另一個是不願與自己相認卻苦命了一輩子的舒曉，江佩柔痛徹心扉，如今心裏的痛苦感並不比簡逸辰少到哪裏。
“你心疼她？那我呢？她是你女兒難道我就不是了嗎？”
“小涵，你為什麽這麽執迷不悟？當年的事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振峰，我用了一輩子時間彌補難道還不夠嗎？可那孩子是無辜的，你不應該用這麽自私的方式去傷害她。”江佩柔起身俯視自己的女兒，不明白她直到現在還是不明白。
她不是愛錯了人，而是從始至終就用錯了方式。
宋雨涵冷靜下來，諷刺道：“既然你不是來保我出去的，那麽你走吧。下次再見到簡逸辰，幫我帶給他一句話。”
臉上爬上一絲陰冷的笑意，宋雨涵仰頭看向已經陌生的母親，輕聲道：
“我詛咒他，一輩子都得不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