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坐在出租車的後坐上。車子正沿著機場路狂奔。我抬腕看一眼表,誌豪乘坐的火車也快到天津了。他留著那張診斷書做什麽?我覺得有些好笑,卻又笑不出來。無論如何,是被他拿住證據了。我曾留他在我的房間裏住了兩個晚上,憑了這張紙條,就再也賴不掉。不過又有什麽好賴的呢?不是什麽都沒發生麽?昨夜,眼看真要發生了,電話卻突然響了。是老婆打來的電話,我早就料到她會再打來,不論多晚。她不是被接錯房間了?發生了這等奇怪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會再打,直到找到我才罷休。更何況,她剛剛購買了粘老鼠的紙板放置在碗櫃底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我。我問她粘到了沒有,她說她也不知道。我知道她是說她不敢自己去收集戰俘,而是要等到我回家後再說。她不見得真的不敢,不過借了這件事,來證明我的重要。她借了許多事來證明我的重要。我或許果然是重要的,所以,我或許真的應該趕快回家了。我掛斷了電話,心裏對老婆生出些內疚。誌豪是董事的孩子,和我一直聊到天亮,卻始終保持著距離,我們中間完全可以再多躺一個人了。 到了首都機場,出關,登機的手續都很順利。不過一個小時,我已坐在機艙裏等待著飛機起飛。透過窗戶,我又看見幾個裝卸工,裹著圓鼓的羽絨服,嘴裏冒出團團白氣來。這一次,我並沒聯想到方便麵,而是想到那件羽絨服,我逼著誌豪把它穿到天津去了,真不知道該怎麽向老婆解釋。 飛機助跑,起飛。今天天氣很晴朗,透過機窗看到大片的農田。我努力尋找,卻找不到北京城。也許是在另外一個方向。過不多久,農田也縮得很小,還有山脈,湖泊,都小得可笑。再過一會兒,飛機飛進雲霧裏,連山脈和農田也不見了。 北京城一定離得很遠很遠了。即便窗戶對準了,多半也看不見那城市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