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昏庸帝王多 向來百姓命難活
費英東率先開口:“適才,去院中打了些井水,忽聞蘇寨主驚叫,這才冒失闖入。寨主不要見怪才好。”
蘇如煙嫣然一笑,微側麵容,道:“幸好總把頭路過。方才,真是嚇壞如煙了。”
費英東轉而一問:“沒想到蘇寨主,每日寅時便起床練功,怪不得練就了一身高超武藝。好生令英東佩服!”
“總把頭過譽了,今日早起,不僅僅為練功,而是到了‘布粥日’而已,一會兒就要下山,去積些功德。”如煙不敢正視英東,低頭說道。
“蘇寨主所言,何為布粥日?”英東問道。
“這所謂的布粥日,就是到山下,給一些饑民布發吃食。每月月中,小寨都會去廣結善緣。”
如煙看總把頭來了興致,問道:“費把頭,可願一同前往?”
英東在山上,除了吃吃喝喝外,也沒有正事。看蘇如煙邀請,心中,也想與她多一些說話的機會,就滿口應承了下來。如煙聽後,喜上眉梢,請英東先回房等待,說萬事俱備後,就派人去請總把頭。
英東回屋後,又過了兩個時辰,山內的小廝,就來請他前去,額亦都吵吵著也要前往。英東沒有辦法,留下莫形孤、魯依智、王天來在山,自己帶著額亦都,在侍者的帶領下,走向了蘇如煙之處。
他倆跟著來人,來到了山寨門外。看見了三輛木板大車,上麵各承載了若幹木桶,看來這準備的粥食,定在其中。
蘇如煙親自牽馬而來,這時她已經蒙上了麵紗。但是眉眼如初,雙目綻彩。就這樣,費英東兩人,跟著車隊,逐漸向山下靠近。
素英園雖然在海棠山,可其位置,幾乎不到山腰,所以下山之路,格外好走。不多時,便來到了山麓。海棠山不遠處,便是阜新城。待車隊將要來到城外時,英東就看到了一眾破布爛衫的饑民,他們焦急的等待施舍。這群饑民,看到了蘇如煙的車隊時,蜂擁而上,唯恐吃不上稀粥。
有一男童,看樣子也就六七歲,被一群大人夾在人縫中,進而又被絆倒,可餓瘋的人們,哪裏去管這些。眼看著男童,就要被人群踩踏而亡,英東剛想出手,一個條白色綾布,破空而到,包裹起了男童之後,就被主人拽回。英東看的真切,正是蘇如煙出手營救。可剛剛救下這名孩童後,又有一老者,在人群的衝擊下,摔倒在地。她滿身汙泥,蒙頭垢麵,用雙手在地上摸索著,像是,尋找支撐後,才能起身。額亦都叫道:“是個瞎眼的老婆婆!”
額亦都眼疾手快,飛身下馬,使出從癡論先生那裏所學的輕功,紮入人群,救起老人來,再騰躍而出。英東看後,為額亦都的善舉,點了點頭。他向素英園內的雜役,要了兩碗稀粥,下馬送到了老乞婆身邊,順帶慰問了幾句,可是老者全然不理他,隻聞到了眼前的粥香,不顧一切的,狂吃不止。
額亦都再次問了一句,這位老人,仍是顧著吃粥,一語不發。因為雙目失明,老人吃的滿臉皆是,英東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衫,拿出隨身攜帶的鹿皮水壺,沾濕以後,為老婆婆擦拭。
蘇如煙正在安排手下放食。不經意間,看到了英東,正為一名苦難的老人擦臉,不知為何,女寨主鼻尖一酸,雙目含淚。她忍了幾下,強行壓製住了感動,繼續監督下屬,布粥施糧。
英東又拿來了兩碗粥食,老婆婆摸索著,再次狼吞虎咽起來,她隻想趕緊吃飽,便先用手胡亂摸索,用鼻子尋找位置,先把粥碗的邊沿,磕碰到了自己的下巴,然後用下巴,緊挨著碗沿,一點點的向上移動,直到將粥食送入口中,這套動作,雖然繁瑣,可是老乞婆做起來,是如此的嫻熟。
英東和額亦都可憐她,問了幾句後,她仍是不答。可這時,四碗湯粥下肚,老婦人臉上是開心十足。
“哥哥,不會吧!”額亦都看了看英東。
“可能真是如此。怎麽會有這麽可憐的人?”英東攙扶她起來,剛才老人吃的太急,竟一直都坐在地上。
“兩位大爺,這老嫗又聾有啞,還是個瞎子!”一位中年男子,瘦骨嶙峋,拿到了一碗粥後蹲在地上,邊吃邊對英東兩人講到。
在他說話之前,兩人也都猜到了八九分。
三車的粥食,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被搶的是一幹二淨。施粥所用之時辰,還不及趕路之一半。可未吃上飯者,九成靠上。蘇如煙來到英東身旁,言道:“總把頭,我們走吧。一家之能力,僅限於此。要解決根本,還得朝廷開倉放糧不可。可現今,後金猖獗,兵災連年。作戰兵勇,尚無糧食果腹,又怎麽輪得到百姓呢?走吧,在此,也是徒增悲傷。”
英東歎了歎氣,拍了拍額亦都的腦袋。說道:“走吧。”
額亦都看到饑民遍野,餓殍滿地,心疼的說不出話來,哭聲道:“老百姓多慘啊,連一件囫圇的衣服都沒有,這一頓吃完,下一頓要去哪裏找呢?”
英東也是眼眶泛紅,說道:“弟弟,要想讓百姓不挨餓,非國家之力不可,就憑咱們,怎辦的到?”
“那朝廷為何不管?”額亦都問。
“剛才,你如煙姐姐已然說過,在外,連年征戰,民不聊生,乃是其一。我聽形孤大哥還說過,在內,天子昏庸,不理朝政。導致宦官當道,霍亂朝綱。此為其二。根本沒有人,去理會平民百姓的死活!”英東聲如冷風,刺骨三分。
“那咱們,還要這樣的朝廷做什麽?”額亦都眼露寒氣,話如驚雷。
英東聽後,放聲狂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而後又道:“雖不能,拯救廣大黎民百姓,可至少,微盡綿力。額亦都,把老婆婆帶上,隨我們一起回山寨,起碼保她不再挨餓受凍!”
蘇如煙看後英東之舉,內心波瀾迭起,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可知道,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大丈夫。
晌午時分,英東、額亦都隨著車隊,又朝素英園方向回去,在路上,英東不解一事,便問道:“蘇寨主,為何貴山寨,不建在山高處,難道不怕官兵來剿?”
蘇如煙聽後,會心抿笑,溫潤而言:“總把頭有所不知,家父與遼東巡撫王化貞是八拜之交,無論何時何地,我家山寨,也不會有兵來攻的!”
英東這才知曉其中道理,暗想:“怪不得,素英園一向少動刀兵,原來,有這麽大的朝廷要員庇護。”
說來也巧,費英東剛想到此處。就在路途中,看到了一大隊官兵,占滿了前進之路。這隊軍兵,大約有五百來人,亮盔銀甲,氣勢磅礴。最前方,有一藍色軍旗,上繡“王”字。此時,眾人已到山寨門前,這隊軍兵,是來做什麽的呢?
蘇如煙看後,心中起疑,對著英東道:“怪事,看軍隊的旗子,明明是王叔父所用。可我這位叔父,一向簡裝輕從,今日,怎麽帶領大批軍士,好似準備大戰一樣。”
蘇如煙與費英東的車隊,緩緩駛入了山寨,從軍隊中穿過時,倒也相安無事。如煙前腳,剛剛踏入家中,便有隨身的丫鬟跑來,她火急火燎的道:“小姐您可回來了,王大人到府多時了,老爺吩咐下來。一旦小姐回山,一定要去前廳見客。”
如煙聞言,極為重視,對英東說道:“總把頭,恕如煙失陪,路上所言之王叔父,駕臨山寨,我得前去叩拜才行。”
英東極有風度,請蘇寨主去忙正事,正欲思量老婆婆如何安身時,已有山寨內的下人來前,說是路上,寨主已經下了命令,將老婆婆與寨內家眷,平等安排吃住。額亦都滿目憐憫,送走了可憐的老乞婆。而後,與費英東一起,回到了住處。形孤見到兩人歸來,便打聽了路上的事情,除了為窮人唉聲歎氣外,也抱怨了幾句亂世之苦,最後,問起英東何時出發。
“我覺得有些不放心!”英東若有所思。
“兄弟是指寨門外的官兵麽?”
英東點了點頭,道:“按蘇寨主所言,來人乃她家的摯交,理應不會有事。可是親友間拜訪,帶了這麽多官兵,似乎是有些不尋常了。若是說,為了保鏢護衛,也太張揚一些!我看,倒有些打仗的樣子!”
“英東哥,你說的沒錯。剛才蘇姐姐還說,第一次見她叔父,勞師動眾,其中必有內情!”
額亦都話沒說完,其餘四人,齊刷刷的看著他,小書童伶俐聰明,心領神會後,把胸脯一拔:“放心,保證打聽到消息!”
上次在鎮遠堡內,額亦都被發掘出了偷聽的潛力,自己也樂此不疲。今朝,又有了勇武之地,心中激動,晃起癡論那裏學的“三腳貓”輕功,瞬間找到了一處前廳暗角。正逢暗角,背靠正座,上有兩扇紙窗,額亦都縮頭縮腦的,觀察了周圍情況,看無人發現,便輕輕戳破窗欞紙,眯起左眼,靠近右眼,連偷看,帶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