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九華山光彩門戶 少寨主初闖江湖
夏日午後的蟬鳴嘰嘰喳喳,縈繞在錦州城內的小街上,小街上坐落著五行八作的店鋪,一家名為“漢方道德堂”的藥鋪內,有一灰布褂子的少年正在配方抓藥。少年的父親是本地郎中,一大早就帶著少年的哥哥出診去了,留下他照顧著店鋪。
抓藥的是城內商賈的丫鬟,名叫花妞。這戶商人姓許,做的皮毛交易,便是將黑河附近的貂毛、狐皮等販賣於大明朝的山海關內,有時也隨手帶些麝香、人參、鹿茸等貴重藥材。道德堂內簡單藥材都有儲存,若有貴細需要,也往此人家尋一些。尋的少時,許老爺也不計較,就送於他家。
“形孤哥哥,莫大叔他們何時回來?我家老爺有些剩下的人參碎須,想贈與你們。“
“謝謝許老爺惦記著小號,爹爹和大哥一早就去城外瞧病,估摸著晚些才能回來,等回來時,一定前去拜謝。”莫形孤趕緊禮貌對答。
“形孤大哥,你說有趣不?你們兄弟倆都生的俊俏好看,為啥到現在也沒找個合適的女子相配?莫非是想娶上個王公貴女嗎?”這花妞平時深得許家寵愛,所以說起話來也沒個顧及,一個大姑娘家卻沒有問這種話的。
莫形孤一下臉就漲的緋紅,連忙低下頭躲開花妞的眼神,慌忙著將櫃台上的“四物湯”困紮打包交於花妞。
“花姐姐別取笑我了,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豈敢奢望太多。”
花妞笑眯眯的接過草藥,拿手帕嬌媚的掃了一形孤的臉頰,說了聲“你臉紅什麽呀。?“便輕扭著步伐走出了藥鋪,留下了個不知所措的少年,和一些胭脂香味。
太陽快落山時,烏雲驟起,疾風忽至,眼看著就要下雨。可莫老郎中還未歸來,莫形孤有些焦急。擔心兩人冒雨趕路,恐怕要中風寒。接近戌時,屋外已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仍舊等不著父親與大哥,形孤焦急的在店內來回踱步。突然見一身影跌跌撞撞的栽向屋內,嚇得他心頭一顫,穩下心神後,瞧見一人渾身濕透,栽倒在地,混在雨水中的還有大量的血水,看打扮顯然不是自家人。那人服飾緊稱利落,是短衣襟,小打扮,與杏林之人自然大不相同。
莫形孤翻開流血的幾處,均是利刃所傷,可仔細查看,這些傷口已經發紫,可還是不住的向外滲血,顯然是此人受傷時間不短,因為路上急於奔跑,造成血氣翻騰,傷口才不停滲血。可奇怪的是傷口形狀居然一模一樣,都是左深右淺的劃傷。
不速之客已經昏迷,莫形孤長期跟隨父親行醫,曉得人命關天,這人如若再不施救,肯定熬不過一個時辰了,就使出渾身力氣,將其拖進屋內,放在問診的病榻上。
男子被平方於床榻之上,隻見他臉色慘白,散亂著頭發垂到了胸前,就是手中一柄寶劍緊攥著不放。形孤先給他診了下脈搏,又翻看了眼睛,判定為外傷引起的失血過多,便拿出家中自配的金創藥,塗抹於傷口包紮。又去外屋配了一副“三七傷藥湯”,因男子不能動彈,故研磨成粉,慢慢灌下。
門外木板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形孤在忙碌中聽到了父親兄長歸來的動靜,莫郎中進屋後發現店內有個病人,就詢問此人何患。形孤急忙用棉被遮住寶劍,解釋道隻是一般外傷患者,自己已處理完畢,因天下大雨,留他過上一夜。父親因勞累了一天,也無心再去追問,就吩咐小兒子把人照料好,如救治費力、徒勞費工,就等雨停了把人送出店外。說罷就與大哥各自休息去了。
一連過了幾日,陌生病人在形孤的照料之下,臉上慢慢恢複了血色,人也漸漸的蘇醒,就是有時候昏迷中還胡言亂語,隱約聽到些“青蓮寨、報仇‘’之類的話,莫形孤也沒去多想。就是父親一直問此人的診金如何,形孤隻能從自己的私房錢中支取一些,謊稱是病人來時帶的銀兩。
經過幾日細心的照料,陌生人終於能勉強坐了起來,這日就與形孤交談。
‘’恩公,救命大恩,此生不忘。隻是現在我身無長物,不能立即報謝。“那人雙目垂淚,得知被就後對形孤感恩戴德。
“俠客嚴重了,行醫濟世,也屬我等分內之事,更何況你老兄命行垂危,就是換作一般路人,若有能力,也不會袖手旁觀。就是不知道俠客爺怎麽稱呼?緣何深受重傷?“
“小兄弟俠義心腸,就我出了鬼門關,我也應據實相告。”
此人名叫王天來,是九華山清蓮寨的少寨主,也是老寨主的九代單傳。因王家就此一子,打小就培養文墨武功,哪知道王天來自小不愛讀書識字,倒是對武義格外熱衷。每每布置“四書五經“等功課,總是推諉不做。可是一旦爹爹教導武功,有時竟連吃飯睡覺都能不記得了,父親倒也是欣喜,常對家人親朋道:像我像我。
王父師出名門,是九華劍派的第二代的掌門人,其師父是“一氣貫長虹“朱真言,曾憑借七十二路”無常劍法“名動江湖,晚年時在九華山創立了九華劍派,收了兩個入門弟子,一是王天來的父親王客卿,另一個是二徒弟龔自悠。老掌門過世後,把掌門之位傳給了大徒弟客卿,大徒弟也不負眾望,除了發展弟子門人外,又在九華山建立了”清蓮寨“。寨中除了本門子弟,還有些被仇家追殺、被官府通緝的江湖之士。王掌門經常統領群雄下山劫掠官商,號稱替天行道。
因王天來從小得父親細心培養,十七八歲之時,功夫在同齡人中已是翹楚,再加上山寨陸續有高人進出,這個指點幾句,那個點撥數招,功夫更是與日俱增。
天來時常與父親切磋武功,老寨主每次必定用盡全力,稍不留神,就會被兒子占了上風,心中是又喜又憂。喜的是兒子如此了得,憂的是自己日薄西山。
“父親,這七十二路無常劍我最近練的有些奇怪,總覺得每練到一處刺招,真氣不能隨劍招湧出,似乎使不出足夠的內勁。“說完使出一招”流星趕月。“劍氣隨劍端直射飛出,旁邊的樹木竟也輕晃了數下。
“孩子,武學之道,在於勤學苦練,內功心法口訣,需每日不停背誦。當爐火純青之時,和劍招自然融匯,才能威力無比,你不要急於求成才好。“
兒子覺得甚有道理,就不自覺的得背起了第一式心法口訣:
“道遊諸天走心脈,氣海稍陳中氣在。”
又練了第一式的劍招“泉水披暉點路間。”總覺得內力不能融會貫通,暗自想到:這劍法還得苦練才是。
一日清晨,老寨主與眾人剛在聚義廳坐下,就有探子來報:“據廖城縣內兄弟稟報,前些日子我們寨內被俘虜的義士共計三十三人,正在發往遼西錦州途中。因大明邊關戰事吃緊,四處都在加鑄城牆,寨內兄弟都被派去做了苦力。”
“父親,兒子願帶兄弟們前去營救。想必以孩兒的武功,官府中人無一可敵!”王天來一馬當先地站出來。
前幾日,老寨主曾帶幾十弟兄到廖成縣內做買賣,不料東窗事發,被縣城內官兵發現,老寨主在護衛的拚死保護下,才得逃出縣城,結果有三十多名兄弟被生擒,其中王老當家的護衛李鳴也在其中。近來幾日,寨中之人均在打聽,看這些人將如何處置。
“少寨主,莫慌。可研習下形式再做決議。”寨內有一文人名叫白九兒,是山上的軍師智囊。但凡寨內大事小情,老寨主王客卿盡皆請教。因為此人穿著打扮為羽扇綸巾,所以人送外號“小孔明。”
“據白九兒所聞,老當家的隨身護衛李鳴兄弟,就是塔山寨主的外甥,這塔山山寨,又恰逢在錦州城外,是入城的必經之路。如少寨主輕裝簡從,加快行程,在官府之前趕到塔山,向那寨主訴說情由,他必沒有袖手旁觀之理。那時你們兵合一處,在山溝丘壑中埋伏敵軍,以逸待勞,當收奇效。”
眾人聽後嘖嘖點頭。
“先生言之有理,可若那塔山寨主不予幫忙,我等弟兄豈不是深陷囹圄,與此同時,也耽擱了最佳的營救時機?’’王客卿穩坐廳中黃木交椅,手撚長須垂詢。
小孔明將扇子落於胸前,微微一欠身,“寨主所言極是,白九兒考慮不周,是否可讓少寨主多帶些金銀厚禮,到了塔山,也彰顯了我等誠意,想那塔山寨主,也份屬綠林同道,在遼西地區頗有名望,既有親外甥落難,又有少寨主攜重金前往,必然不想落個不仁不義的名聲。倘若寨主冒然率眾下山,沿路皆有官兵不說,恐大隊人馬到時,三十餘名弟兄已經被禁城內,到時也束手無策。”
“軍師說的在理!我願意隨少當家前往!我也願輔佐少寨主!“聚義廳內一時人聲鼎沸。
王天來再次向父親請戰。
“天來我兒,以你現今的武功造詣,對付百餘人官兵,為父並不擔心,唯恐你江湖經驗不足,途中著了小人的道。
你若想去,勢必帶幾個有經驗的老江湖。”王客卿不等兒子答話,就喊道:
“鍾神秀、宋雲海。你們隨少寨主前往!”兩人皆是老當家的貼身護衛。這宋雲海勇猛剛強,那鍾神秀則是機警過人。
少當家又挑了幾個武功高強的隨從,還多準備了些金銀細軟,老當家又把隨從叫到跟前囑咐了許多,又將家傳的護身寶玉交於兒子.教導兒子隨身攜帶,可保平安。
這一日臨行前,天來拜別了久在病床的母親,又準備去向父親辭行。
父親率群雄送到了山寨門口,山寨門外有一長案,案子上早已備好了幾碗烈酒。
“兒子,此行前去,救人固然要救得,可一切都不要勉強為之,凡事三思而行。一旦有突發狀況,定要權益行事。如果那塔山頭頭不肯出手幫忙,盡早回來再做商議!”老父親雙眼婆娑,似乎是欲言又止,猛的端起酒來一飲而盡。天來道了句:爹爹放心,也是一飲皆盡。又有幾個要好的弟兄過來,跟天來喝了送行酒。少當家抱拳後躬身一禮,辭行眾人。
隨著逐漸消逝的馬蹄聲,老寨主睜開了咪著雙眼。大喝一聲:
“眾家弟兄,回山寨!”
天來少寨主一行十數人,馬不停歇地日夜兼程,就怕不能趕在官兵前到達錦州,一連趕路十幾日,才出了山海關。這天,一行人道了綏中縣,因為連日趕路,使得人困馬乏,就進了縣城準備休息一日。
鍾神秀進城後尋得了一家客棧,經過勘察後,請示少當家是否分批打尖:恐人多惹得官府注意。王天來遂安排其他人分批住店,自己和鍾神秀、宋雲海搭幫,進入酒家二樓吃喝。
這客棧名為“雁滿樓”,聽店裏夥計說,每當秋分前後,就有大雁成群結隊的飛過,因此而得名。
“三位客官大爺,按您的吩咐,五斤燒酒,十斤牛肉。小菜是否需要?“
“哦?店家可有得味菜色?“宋雲海興致驟起。
“大爺,店內‘火爆雙脆’、‘三星搗珍’遠近馳名,都是小店廚子拿手的菜色。這火爆雙脆,便是烹炒的豬肚、雞胗。三星搗珍則是將牛、羊、鹿的裏脊混合,再捶打之後挑出筋膜,而後加入香料燉製。上桌之時,奇香無比,吃上一口,回味無窮呀。”
“那還等什麽,快些上來。”三人平日雖不缺口腹之欲,可山上飲食不免粗糙,聽到如此講究之菜色,怎得會不心動。
兩道主菜依依上桌,三人品嚐後嘖嘖稱讚,尤其是那宋雲海,大聲叫喊道“這世間竟有此美味菜肴。不虛此行也!”
“可惜可惜,你們隻嚐到了這雁滿樓雙珍,卻不知道這酒家有一絕味,屬實可惜!‘’三人定睛一瞧,,對麵桌上有一男子獨坐,此人二十歲上下,一襲白衣,麵如冠玉,左手拿一折扇輕擺,右手舉杯自飲。可這白衣客人並不看王天來三人,但是方才可惜之詞,又明明說給他們三人聽的。
“是你在可惜我等麽?“宋雲海放下雙箸,並不起身,朝著白衣人呼喝。
那人也不答話,他本是麵向王天來三人而左,現在站起身來,坐到了自己桌子對麵,用後背對著三人。
“問你話為何不答?”宋雲海雙臉赤紅,猛地站起來,發怒道。
宋雲海三十不到,滿臉絡腮胡子,性格剛猛,看這青年不予理睬,就覺得麵上無光,進而就想動粗。
“雲海兄弟,切莫暴躁,這位仁兄既然先與我等交談,必然有話要說。待我上前問個明白。”
“兄台,莫怪我這兄弟張狂,我等都是外地村野匹夫,出來貴寶地,不曉得禮儀規矩,切莫見怪。”鍾神秀來到白衣人前,抱拳做禮。
白衣青年將紙扇合攏,放於桌上,站起來還禮答道:“豈敢豈敢。”
“適才兄台所講,何為一絕味?又因何不答?”
青年抬頭微笑,“自古就有佳肴在前,聞香妃玉瑟、聽帝子雲璈的雅事,剛才那位仁兄,如此聒噪,豈不毀了這一桌美酒佳肴?剛聽幾位稱讚兩道名菜,又覺的應是路客,生怕諸位錯過此店絕味‘網油野雞卷‘。才多言插話,你等不說謝我也就罷了,還要責怪於我是何道理?”
王天來聽到這裏也是來了興趣,便到那小哥麵前答禮:“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在下王天來,這兩位是宋雲海、鍾神秀。”
“王兄有禮,小可姓丁,單名一個易字”
“不知兄弟所說,這網油野雞卷是何菜肴?還望指教。”
“即是閣下問起,煩請閣下稍等片刻。”
丁易喊來了店內夥計,對著他囑咐了幾句。沒過多久,店家就端上了一個大盤子。三人瞧看,這哪是什麽絕味美食,分明就是一塊生豬肉,看樣子也是剛剛屠宰,畢竟上麵還飄帶著血絲。那塊豬肉下方,雪白的肥花膘占了整整一大半,讓人看著就舌頭發膩。
宋雲海青筋側起,又想發火,被少寨主搖頭駁了下去,雲海心想著定要姓丁的小子好看。
“勞煩小二哥向幾位大爺講講這網油野雞卷。”
“好的丁少爺,幾位客觀。這道菜原來也是小店的招牌美食,有些特殊原因,就不能再製作此美味了。這道菜,需將豬肉最下層的肥膘,切的如薄紙一般,再將蛋黃與瘦肉包裹其中,先是上籠微蒸,然後用七分熱的羊油滾炸一遍,再用十分熱的油續炸二遍,才得出鍋。剛出鍋時,真是垂涎滿樓,飄香萬裏啊。”
“那為何不能再做?”宋雲海忙問。
“原先店內的廚子,醉酒後手指被自己切去一截,再也切不出薄罄一般的油衣了,稍有厚實,就失了味道,東家怕影響聲譽,就吩咐不再烹調了。直到前幾日這位丁少爺過來,問我為何不再烹飪,我講出了原由。哪知道天下之大,真有高人神技,丁爺叫我拿來刀具肥肉。一刀就把肥膘切了出來,薄度比我家廚子更為出色,這才拿去又做了這菜,後廚師傅見到後也是連連稱奇。”
店小二剛剛說完,丁易將整塊豬肉拋於空中,拿起廚刀,快如閃電一般,從一大塊肉上,切出了薄薄的一片,那一片雪白的膘衣,如樹葉一般,緩緩微微的掉落盤中。
這一下子就被三人看出來了端倪,這白衣公子定是武學高手,剛才那空中的一下刀辟,看似輕巧,實則是將內力完全使於手腕,再則催動廚刀迅猛切割,而且此人收氣之時幹淨利落,並無絲毫拖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