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微微抬手示意,可胸腔裏悶成一團,連帶著送礡雲離開的不舍轉化成了一種莫名的委屈,一個勁的幹嘔不止。
她這一吐,把太上皇的嘔吐倒是給嚇住了。
太上皇忙示意曹禦醫給她把脈。
從未有過的慌亂,屠禦醫顧不得衣衫不整忙著幫著清理穢物,曹禦醫直接將手伸到如意麵前去把脈。
然後曹禦醫就傻了,作為如意的專屬禦醫,他當然十分清楚她的狀況,可這脈,這當下的脈,他,他把不準了!
太上皇直接嫌棄他那傻樣,揮手指著屠禦醫,“老屠,你給皇帝看看。”
屠禦醫伸手,如意終於能說話了,“你……先洗手!”一臉的嫌棄。
太上皇:“快,洗手,洗手!”
鄭大官大聲嗬斥著小太監們麻溜的端水拿帕子……
屠禦醫這邊把脈,曹禦醫就跪在如意旁邊,雙手用力的揉搓著她的虎口,還連聲安慰,“陛下,您好好兒的,沒事兒,沒事兒!”
曹禦醫指著李軟,“李公公快去拿水給陛下漱口。”他有自信,他把不出來的脈象,屠禦醫肯定也把不出來,頂多算是存疑!
李軟端著盆跑了出去,到了外頭寒風一吹,才想起是要拿水給陛下漱口,再看看手中的盆,隨便往地上一放,又跑回殿中給陛下倒水去了。
曹禦醫諂媚的從李軟手裏搶過杯子,聲音足降了兩個音,“陛下,您喝了,閉著眼睛吐出來,不看就會沒事兒了!”
如意如他說的,漱了口,感覺好了些,才開口道,“我沒事,就是突然忍不住了,從前不這樣的……”說著就要起身請罪,不管怎樣,今日自己是來照顧父皇的,可是看見父皇的嘔吐物自己卻吐了,實在是大不敬。
屠禦醫果然一臉猶豫,腮幫子動了動,急的太上皇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伸著手指頭,“皇帝是怎麽回事?快說!”
屠禦醫被嗬斥著,戰戰兢兢的腦子也不管用了,偏越是著急越是不知該如何措辭。
也不怪他們,這宮裏多久都沒個喜信了!
曹禦醫已經穩住了,小心翼翼的、“深情”的對太上皇道,“陛下,皇帝的脈象往來流利,若珠滾玉盤,隻是臣算著時日尚淺,若是過了這幾日,可當能夠確認無誤。”他腦子也有些亂了,對著太上皇叫陛下。
太上皇張著嘴扭頭看向屠禦醫,屠禦醫在一旁“乖巧”的“點頭”。
太上皇隻覺得眼前一黑。
噢!不,眼前一亮!
“去,再去找幾個太醫過來。”
如意也被曹禦醫的話弄懵了,好半日才反應過來,頓時麵色如桃花,“父皇,……”話沒說完,就聽外頭人回話,“陛下,禦醫們都叫來了!”
得,是她叫來給太上皇看頭痛的。不過她這樣子,可不想讓禦醫們扶脈……
如意被曹禦醫跟李軟小心翼翼的扶著坐到榻上,她覺得要是給他們倆一個大盤子,他們能將她放到盤子上托過來!
禦醫們圍著太上皇噓寒問暖,太上皇中氣十足,“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朕好不容易不疼了,看見你們又開始疼了!”
禦醫們也就太醫院院正李盛春有這個麵子給太上皇扶了扶脈,就這沒半刻鍾也被太上皇揮手弄開了。
如意坐在榻上,呆呆的,怔怔的,曹禦醫的意思她明白了,要是這次的小日子沒來,一直沒來,那她就真的懷孕了!
鄭大官送走了禦醫,進了裏間,先看了一眼發呆的皇帝,然後轉身走到太上皇身旁,“太上皇,陛下這……早朝……”
太上皇後知後覺,“哦,哦,先不早朝了,身子要緊!”
如意動了動,不早朝,用什麽借口?總不能說陛下的小日子沒來,所以先不早朝?
她現在的心情?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但是太上皇卻是精神百倍,完全看不出剛才吐了兩回的架勢來!
鄭大官端了藥上來。
太上皇:“慢著!是藥三分毒,這能給皇帝喝嗎?”質問曹禦醫!
曹禦醫,“回太上皇的話,不能!”
太上皇怒瞪鄭大官,“沒聽見曹禦醫的話嗎?還不拿下去?!”
鄭大官緊張的左右看了看,幾乎結巴道,“陛下,這是屠禦醫給您開的藥啊!”
太上皇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一句髒話又吞回肚子裏頭。
在孫子麵前,還是要裝出一點的逼格的!
如意呆了半日,腦子裏頭空空如也。
她雖然想過孩子,但孩子這麽快就到來,說實在的也出乎她的意料。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太上皇立即道,“歎什麽氣,不許歎氣,這是好事!”
如意直接無語。
太上皇又道,“嗯,這礡雲走的時辰果然極好,朕要賞一下欽天監……”在乾元殿走了大半圈,突然停住問道,“那個,礡雲走的沒多久吧?要不要呃,去快馬追回來?”
他一說這個,如意立即緊張了,搖頭道,“禦醫也不是很確認,兒還想暫時先不要聲張,反正礡雲也要回來的,我回去寫封信跟他說一聲好了。”這要是萬一真的懷孕,那皆大歡喜,要是沒懷孕卻又弄的天下盡知,那可是丟人丟大發了。
野史中關於燕國女帝有兩則傳聞:
一是女帝新婚,對夫婿愛重深厚,薛皇夫有次出門,女帝思念之情大增,竟然罷朝半月。
二是,薛皇夫美則美矣,卻實在是個心狠的夫婿,女帝如此的想念也沒有讓他早一日回歸。
第一條讓女帝得了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名聲,第二條讓薛礡雲得了個冰清玉潔的名聲……
如意:臥槽。
薛礡雲:以上兩點都不是真相。真相是……,算了,就當成是真相吧!
※※
皇帝是否有孕由於不是很確定,所以在場的眾人均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太上皇卻十分堅信,並且他也極度需要讓別人同他一起堅信,因此,他說道,“若是確診了有孕,在場的每個人每人賞十兩……黃金!”
殿內的人不約而同的想跑回去上香——求佛祖保佑陛下懷孕吧!
先把十兩黃金搞到手再說!
如意剛才吐了一回,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的影響,又開始覺得胃裏餓了,可是也不能在乾元殿吃喝啊!父皇病了,她來看望父皇,結果把自己看餓了,那像話嗎?
“父皇,您這裏就留下屠禦醫,我……想先回去了。”
太上皇恨不能將自己這個太上皇的名頭也摘下來給她,聞言立即點頭如小雞啄米,“嗯嗯,回去吧,先好生歇一歇,那個,曹禦醫伺候著皇帝回去!一定要看顧好了!怎麽過來的?要是沒有輿輦,先用朕的……”
如意感覺自己又被放到盤子上托著走了……好大一盤烤雞的感覺呢。
李軟先打發了腳程快的小太監回和泰殿,務必將和泰殿弄暖和嘍!可不敢凍著陛下一星半點!
太上皇因為剛喝了藥,隻能目送如意出了乾元殿的殿門,這會兒他跟喝了仙釀一般,精神煥發,什麽頭疾,什麽肚子痛,都統統煙消雲散,就是讓他跳到後湖裏頭遊兩圈也不在話下啊!
圍著乾元殿走了十多圈才終於停下。
鄭大官在一旁笑著遞上熱帕子,“陛下,您出汗了,先擦擦汗。老奴可是多少年沒見陛下這麽開懷了。”說著還眼圈一紅。
太上皇極為感動,正好說話,就聽鄭大官趁機說道,“陛下跟薛郎君年紀都小,這皇孫還需陛下多加看顧了,陛下您以後可不能再隨意的食用冷物,免得糟蹋著自個兒啊!”
太上皇難得的認錯,“嗯,朕知曉輕重了。哦,對了,今兒這事你吩咐好了,不許走漏一絲風聲!”
回頭看見屠禦醫衣衫不整,說道,“嗯,你今日做的好!”
屠禦醫連忙道,“都是臣的本分,臣當時並未想到其中關竅,隻是以往臣的病人之中也有人隻要看見別人嘔吐自己也會跟著吐的,嘔吐之時隻要不使病人看見髒汙之物,便能不藥而愈……”
太上皇也不在意這個了,點了點頭道,“你就不要先回去了,讓老鄭給你找個地方,將這孕期的注意事項都寫下來,朕有預感,皇帝這次是有了。”還有個事情他誰也沒告訴,剛才他嘔吐之前,在睡夢中夢見一頭小老虎咬他的肚子,哈哈,小老虎啊!
如意回去之後,沒發現自己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可惜早朝是上不了了,她坐下想了想,對李軟說道,“散了早朝,先留下奏本,若是有人請見,讓他們下午過來。”她的心情需要緩一緩,上午不想見人了。
吩咐完了,端起麵前的杯子,含到嘴裏才反應過來這是茶,吐到杯子裏頭對紅竹吩咐道,“去換溫水過來。”
幸好她對於茶水並不執著,“以後都不要給朕茶水喝了。”
紅竹雖然沒有挨訓斥,可畢竟不夠心細,臉紅著忙換了桌子上的茶水,重新上了溫水。陛下的麵色冷清,她也不敢多少什麽,安靜的站到一邊。
皇帝曆來勤政,自登基以來無有一日輟朝,本來今日隻是以為皇帝晚來了一會兒,沒想到皇帝根本不來了。
有消息的自然盯緊了太醫院,太醫院院正李盛春還不算太笨,嚴令禦醫們閉緊嘴不要說,但是消息還是透露出來了,說是太上皇夜裏不舒服,皇帝侍疾來著。
大家一想,若是這樣,好像也無可厚非,本來孝道就是正道,陛下有孝心是好事。
加上李軟又說了,有事情的可以下午候見,於是眾人留下奏本都散了,晨會不開了,對大部分朝臣來說還是很開森的。
千萬別以為當大官是個好幹的輕省活,有句老話說的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人上人就是不停的吃苦,他們這群朝臣早上起得絕對是比陛下要早的,有的家離得皇宮遠的,光路上就要走大半個時辰呢。
李軟回來,就見陛下一個人坐在燈影裏頭,天色發白,燈光漸漸變弱,越發的襯托的她一個人形影單薄,這和泰殿,從前那麽多年也沒像今日這麽冷清過。
陛下不過成婚了一個月,這和泰殿的眾人便都習慣了薛郎君緊緊伴隨陛下的身影了。
可現在呢,陛下歪著頭托著腮靠在榻桌上,眼睛定定的不知道看到哪裏,一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