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入學考試（八）
水蓮不放心的又叫了一句，“姐！”
沈卜芥朝她眨眨眼，示意她放心，水蓮砰砰跳動的心髒奇異的被安撫下來。
沈卜芥和水蓮對坐在人間月色之下，酒杯中流動著星光與月華，良久，沈卜芥突然開口，“小水，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姐姐了吧。”
水蓮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嬌憨和靈動，“姐，你喝醉了，說什麽胡話呢，你不是我姐還能是誰？”
沈卜芥目光銳利的直視她，五年時間，足夠她了解眼前這個小姑娘良，水蓮跟普通嬌養長大，等著及笄後嫁給一個良人過一生，管著一畝三分地便覺得此生無憾的姑娘很不一樣，她的心很大，很寬，那些小女兒家的嬌憨與靈動多半是裝出來的，她看得懂天下局勢，分得清利弊，心裏藏山高水遠，星辰大海，能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選擇對自己最好的，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她是個會非常識時務，能屈能伸，形勢比人強時能收起所有鋒利爪牙，靜下心潛伏，隻待敵人放鬆，一擊斃命的聰明、狠絕的姑娘。
即使沒有她，隻要水蓮在那場旱災裏活下去了，不管身處何地，她憑著她自己，也能活的很好。
像是一株荒野裏的雜草，不需要多精心的照顧，隻要有土，她的根就能深深紮進土地，活下來。
不得不說，這樣的姑娘，沈卜芥喜歡，也真心欣賞。
“天天這麽裝，也挺累的吧，不過我挺好奇你是怎麽發現的，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沈卜芥給她倒了一杯酒，月亮在酒杯中微微閃著光，波光粼粼的顫動，仿佛碎成了千百輪明月。
水蓮低低一笑，如一朵在涼風中搖曳的水蓮花，再抬頭時已收了故作的嬌憨和天真之態，唇角一揚，淡淡笑開，“五年前，我們逃荒的路上。”她指了指皓月當空，“也是這麽一個夜晚，我看到滿地瞬間長出野菜，又被無形中的力量收割，迅速枯萎，重歸黃土……”
沈卜芥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原來那晚你沒睡著。”
水蓮點頭，“下半夜時，你獨自一人離開了，天亮才歸，而且那夜，下了傾盆大雨，是旱災中唯一一場雨，靠著那雨水，我們才能平安走到平陵城，安定下來。”
沈卜芥目光含笑看著她，“難道我就不能是有哪位仙人指點？”
水蓮有些驚訝，搖搖頭，好笑道:“那些話本都是騙人的，你與我姐姐並不相同，無論是性格還是其他方麵，連氣質都不一樣，那不是失憶能夠帶來的。”
“你的變化太大了，而且你也沒有要瞞著我們的意思，我行我素，我又沒瞎，怎麽會看不出來？”
沈卜芥:“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水蓮直接笑出了聲，“為何不能是神仙下凡？”
沈卜芥不再逗她，“我記得你當年隻有十一歲，突見此景，不害怕？為什麽不揭穿我？”
水蓮也不笑了，認真地看著沈卜芥的眼睛，握住酒杯的指尖微微發白，鄭重其事，“因為我得活著，無論你是什麽，都切切實實給我們帶來了好處，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水蓮左手托腮，“你大概是沒真正經曆過逃荒的，那一路的艱難，超乎你的想象，我見過太多為了活下去而做出泯滅人性的事情，原來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是可以吃掉同類的。”
“在這個時候，有個不用手染鮮血就能活下去的路，我為何不走？”
沈卜芥也望著她，“這樣做，不會對不起你親姐姐嗎？”
水蓮笑了，很平靜的道:“我姐姐也希望我能活下去。”
無論以怎樣的方式，堂堂正正也好，苟延殘喘也罷，她得活著，活著，才能有希望，有未來，談以後，否則就隻是一紙空談。
她就是一條狗，誰給她一口吃的，她就跟誰走，至於那人是不是壞人，是不是真心的，她在乎嗎？
她不在乎。
沈卜芥指了指皓月蒼穹，“想看看嗎？如今的人間山河？”
水蓮的眼神亮了，在星河下蕩著粼粼波光，“想，可以嗎？”她後麵的話有些忐忑。
沈卜芥唇角輕揚，露出個如沐春風的微笑來，伸出一隻手，“當然可以。”
水龍匍匐在水蓮和沈卜芥的腳下，晚風輕撫，飛鳥掠過，平陵城被濃縮成一張畫卷，畫卷之上星星點點綴著幾許燈火。
水蓮新奇驚喜地俯瞰著古往今來，王朝興衰更替卻依舊屹立不倒，青山不改的人間浩浩山河，春夜寂靜，站在高空之上，其實以她的視力能看到的極其有限。
但她享受這種身心在雲端飛揚的感覺，肆意，無拘無束，乘風踏月，不理俗物。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星月，參天的古樹，久立在煙雲浩渺之間，溪水潺潺，環抱著樹木蔥蘢。
沈卜芥帶著水蓮停在一片連綿起伏的山林之上，已至下半夜，山中隻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夜靜春山空，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景。
水蓮蹲坐在水龍背上，沈卜芥道:“若是在太平盛世，你剛才往下看，就能看到萬家燈火連成的星河萬裏，還有人間的喧囂與煙火……”
“可我們是在亂世，十室九空。”水蓮垂下眼瞼，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為了一人的宏圖霸業，不知要死多少平民百姓，一將功成萬骨枯。
沈卜芥摟住她的肩膀，聲音輕的像林間清風，山中明月，“平陵城不會燃起戰火。”
這幾年，她自然不可能什麽都沒有做，她的確不擅長陰謀詭譎，但在絕對強勢的力量麵前，再厲害的陰謀詭計都隻能被碾成渣渣。
平陵城的百姓突覺，城中那股蓄勢待發，緊張肅殺的氣氛悄然消失於無形之中，前段時間，敏銳的人直覺平陵城將要迎來腥風血雨，士兵都整裝待發，搞得百姓人心惶惶。
要論百姓，最不想得就是打仗，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平陵城一向是平靜安寧的，這裏的百姓早就習慣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